巫咸手下的小精怪动作很快，二十斤水晶沙，四个麻袋哗啦啦倒在孙一面前，鞠躬离开。
孙一做一个“请”的手势，吕望也不推辞，从黑衣中伸出一双有形无质的手掌，掌心向上。
众人目光汇集之下，吕望有条不紊地施法，嘴里轻念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口诀，双手绕一个圈子，水晶在他双手划动形成的气流漩涡中凝结。
“起——”吕望声音刚落，水晶已凝结成型，赫然是一根水晶柱。
“底部圆，直径三寸。”
十寸一尺，三尺一米。
孙一要吕望先报数，正是为了配合他的度量衡。
万一一个用英寸，一个答公制分米，岂不闹笑话——还好，两人用的都是旧式尺寸。
用手比了一下水晶柱高度，和自己身高一估摸，孙一点头：“高，五尺。”
两个人还在打哑谜，旁观的人耐心看下去。孙一朝卷轴走过去，也不回头：“还有七呢？”
吕望将手罩在水晶柱的上圆面：“锥高，七寸。”
水晶粉尘簌簌而落。
孙一大声应道：“好极！三五七九，一共二十四，第二十四行第二十四列，于此开始。”
孙一将卷轴横向拉开，将选中的起首仓颉文搭在顶端已变成圆锥的水晶柱尖。
九巫、三青鸟使者、不死四巫站起身来，走近围观。
卷轴一面又一面绕着水晶柱覆盖上去，四个由卷轴周边斑点花纹组成的繁体大字逐渐成形。
每绕一圈，就在前一面的斑点下再接一点。
点点相连，就成了笔画。
“不周山巅！”
巫彭、巫阳异口同声道。
许飞琼面无表情，好像这个答案并不惊奇。
不周山，大荒之北，幽都势力范围。
“啪啪。”巫彭带头鼓掌。“有劳二位为我等解惑。既然知晓魔界之门地点，那么接来下就开军议吧。”
孙一是客，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拱手，转身要离开。
没想到的是，吕望也同时转身，两个人会心一笑。
于是在临近帐篷边各部落代表惊异的眼光中，帐篷飞出两张面具，一路飘到树荫下。
孙一和吕望攀谈起来：“吕先生是九州界之人？”
吕望的声音从髑髅面具传来：“不错，奉师门之命，来山海界历练。”
孙一有点诧异：“今日上午我见过丈夫国国主，他是商国武官，可却是活人啊。难道……”
吕望的声音有点苦涩：“我师门自然也是活人。只不过我入空间之门后错乱了路径，误走夫夫山的江渊，肉身破碎，只能等回九州界再塑形体了。”
《中山经》：夫夫之山……神于儿居之，其状人身而身操两蛇，常游于江渊，出入有光。
孙一推测，西昆仑和魔族可能就是在此争夺《帝之法典》卷轴，原本落难的吕望也趁机搭上幽都的顺风车。
两人谈天说地，都感投机。一老一少，见识虽然各有际遇，今朝际遇，可谓有缘。
日落西山，会议结束。山神、化身从帐篷里面纷纷走出来。山神要去会餐，化身不用吃饭的，直接回帐篷集合。
孙一和吕望揖别，绕了个圈子，他还有事要说。
赤鬼面具再飞进帐篷里面，也不通报，隔空和九叔用心声告知一下，放开结界就行。
很好，九巫、三青鸟使者、四不死巫都在。
开口的确是许飞琼：“孙一，你让巫真传讯，今夜有重大军情禀报。如此择要说明，开始吧。”
明明是大美人的说，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孙一不知道，在西昆仑，许飞琼确实是被一帮希图幸进的投机者给烦死了。
偶尔干出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就当自己是主角。妄想借此蒙上位者青眼，借此一飞冲天的小人物，不要太多。
孙一感觉自己已经够低调了啦。
摇摇头抛开有的没的想法，走到水晶柱旁：“不知诸位当中可有精擅雕刻切割之术，还请援手。”
“我来吧。”声音就像两枚晶莹剔透的玉石相撞击，叮叮当当，敲进你的心里面。
冰美人许飞琼右手边的青鸟使者款款走下来，一边往食指戴上银白色指甲套一边问：“我叫婉凌华，请问需要如何切削？”
孙一抱拳行礼：“有劳婉使者，还请掏空水晶柱内部，我们要缩小身体进入水晶柱内。”
巫师和使者面面相觑，聪明知机的已经想通了。
“原来如此……”
“真想不到。”
婉凌华无声点头，食指猛地扎进水晶柱，如穿朽木腐土。
灵力运使上去，水晶柱内一条荧光如灵蛇般上下游窜，十个呼吸，婉凌华收回指头，摘下指套。
孙一是虚体，不能举重。巫真手一抬，隔空将包裹卷轴的水晶柱抬起，袍袖一拂。
“啪嗒”，一根体积略小的水晶柱歪倒，滚到一边。
不是将水晶柱内里通通粉碎，而是直接切割一个小一号的出来。
就像吃饺子把肉馅吃掉留下皮一样，婉凌华的切削鬼斧神工。
缩小形体不难，无非是变化形态而已，九巫把身体缩成瓜子大小，“嗖”一声先从婉凌华抠出来的洞口飞进去。
四不死巫不用这招，而是元神出窍，四缕魂魄从不死巫的口鼻眼睛里洇出来，朝洞口飘进去，速度也是不慢。
许飞琼轻哼一声，她没有变形，而是从耳环按下一颗珍珠，弹进洞里。朝左手边青鸟使者招呼一声：
“范师妹。”
“是，师姐。”范使者两腮红扑扑的，露齿一笑，也摘下耳环的珍珠。
手指捻动，珍珠发出灿烂的光华，在上方显示出另一枚在水晶柱内的十六副影像来。
许飞琼食指隔空点击，关掉地面和一些多余角度“拍摄”的影像，就保留和巫师视角同向的正面、反向两幅。
在水晶柱内，巫真抬头望去，卷轴保持着上午的状态，贴在水晶柱那一面的花纹却在内壁也串联出四个字来。
巫真轻声道：“魔族的计划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巫阳摆摆手：“就因为连你都想不到，才有出奇制胜的可能。”
巫彭叹了口气：“本来计划的大军设伏，看来是要变一变了。”
“未必。”许飞琼的声音从巫师身边的珍珠传来：“兵分两路，大军于不周山设伏，另遣精锐突击。”
“怎么，许使者还是担心，大军之中有密探。”六巫巫即摸摸鼻子问道。
“不是担心，而是确实如此。”许飞琼音调一丝不变：“魔化的人，外形一目了然。不过他的亲人好友，或是向往成魔的人，可分辨不出来。”
向往成魔，因为魔是捷径。
只要一夜，原本弱鸡的你，就能飞天遁地，生撕虎豹，甚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十步一人。
在弱肉强食为普遍真理的山海界，几乎就是吸引飞蛾扑上来的那团火焰。
不用天分，不用钻研，也不用吃苦受罪，直接让你成为凡夫俗子只能跪着仰视、供奉的对象。
不服从的，死。
死之后，再把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鬼魂魔化，那可就是只会杀戮，没有意识的纯疯魔了。
巫师们撤回原位，变回形体。不死巫元神回归。
巫彭先开口：“抽调精锐，组成精锐小队，我赞成。不过那处非同小可，人多反而误事。我提议仅限九人。”
“一方三人，很公平。”许飞琼应允。
巫阳骨杖一击地面，沉声说道：“我四巫需统领骷髅、僵尸、幽魂。大军又于不周山设伏，调兵遣将，千头万绪，无瑕分身，名额减为二人吧。”
许飞琼抿抿嘴唇，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和范师妹也是这般，倒是凌华左右无事，你便和武罗去，千万小心在意。”
听得出来，她对师妹很关心。
“离仑和吕望去。吕先生虽是幽魂，智谋却高。”八巫巫凡开口道，他的相貌看上去最“年轻”，不知道是生前死的时候年纪小，还是新换了肉身。
巫真旁边的白眉毛大叔巫朌开口了：“孙一你的心智过人，就陪我和持尸夏耕一起去吧。”
不死四巫还不怎样，许飞琼已经动容，暗里咬咬牙。
好嘛，巫尸都出动了，说不得，晚上要弄些手段布置。
巫真一挥手，笑道：“既然分配定下来，阿一你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吧。记住，多看多问，处处学问。我看好你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