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可头痛的症状却丝毫没有减轻。王觉斐心知这只是前奏，继续吐着胃内的酸水，扶住墙角不让自己在接下的变故中晕倒。
一如他所料，王觉斐刚刚吐完，脑中便如遭巨锤用力轰击，剧痛从头顶直贯而下遍及全身。
“啊——”
王觉斐忍受不住，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强烈的痛楚让王觉斐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无意识地蜷缩着，感受全身一阵阵的痉挛。
自从那晚长出了那只怪手，王觉斐便得上了这种怪毛病。无论吃下什么东西不及消化便会吐出来，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头痛，那种钻心透骨的感觉多次让他有就此轻生的冲动。起初他以为只是普通的病痛，虽然无钱医治，但慢慢熬着总会察觉到病因。可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他发觉在发病前自己竟能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即便对方没有任何言语表情，他却能凭空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意念。随着这发作次数的增多，这种能力也越来越强，感受意念的广度与强度也不断加大。直到目力所及之处所有人的意念都会同时汇入心中，如同千百个人同时在耳边发出嘈杂不一的呐喊。这些心声满载着各人欲念，有的简单纯朴，有的阴损邪恶，有的霸道蛮横，林林总总，伴着头部本身发出的剧痛汇成了无数长枪利剑，要将他逼入崩溃的绝境。
人心此时于他，不异于洪水猛兽。
远远传来的嘈杂意念如潮水般缓缓消退，王觉斐体内涌起一股虚脱感，似乎灵魂已脱出躯壳，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在黑暗中盲目地下沉。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会瞎掉吗？
原先从没这么痛过，我会死吗？
如果我死在这里，会不会吓到别人？
小野一定会很害怕吧……
“王大哥，大哥……”
“你怎么了，快醒醒……”
从一道亮光透过无尽黑暗，朦胧中透出小野的声音。
小野急切的脸庞出现在王觉斐眼前，已带着几分泪光。
王觉斐清醒过来，之前的头痛消失不见，这次算是又捡回一条小命。
“小野，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每缓过一次，王觉斐像是能满血复活，脑子里一片空灵，精力也回复如初，这也是他一直挺到现在的原因。只要熬得过去，他的身体并不会有其他异样，相反状态还会比平时要好很多。
“小野，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那个，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就顺路跟过来了。”小野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王觉斐站起摆了摆手，鼻间忽然嗅到身上正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汗味。伸手一抹额头，手中满是黑乎乎的汗液，又腥又粘。他有些不好意思，顺手紧了紧衣服，不想让小野闻到。
“我去洗把脸，你先回商场那边，咱们的活还没干完呢。”
“真的不要紧吗？”小野还是不放心。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
王觉斐迈步就走，示意自己没事。回头一望，仍见小野单薄的身影立在原地，眼神仍满是殷切，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暖流，眼中一酸，又转过头快步离去。
到洗手间清理一番，王觉斐才发觉里面的衣服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在泥水里泡过，汗液凝干成一块块污渍沾在身上，只得脱下背心就着水龙头草草擦拭了一遍。对着镜子清理时，王觉斐本以为这段时间疲于生计，人会憔悴得厉害，哪知镜子里的形象却容光焕发，皮肤也不知怎的细腻红润了许多，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迹像。也许是灯光的关系，镜子里自己的双眼清澈无比，仔细看去像是隐隐然有精光闪动。
这也太扯了吧，这镜子和手机一样，是自带美颜效果的吗？有这种黑科技也别放在洗手间里啊。
经历过刚才的痛苦，王觉斐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一边吐糟一边将弄脏的背心搓洗干净，拧得半干后胡乱缠在手上，又往商场门口赶去。
小野那对乌亮的眸子又浮上了心头。
还在大门里，远远就看到小野的身影，王觉斐正要赶过去，却见一个商场顾客正推着购物车正从里面出来。也不知买了多少东西，那购物车竟堆得满满当当，摞了好几层高，把顾客自己的视线也给挡住了，却还缩在车后死命地往前推着。
哗啦——
“哎呀。”
那人下坡时一个没刹住，购物车径直撞倒了门外的小野，满满一摞东西掉了下来，正砸在小野身上。
“小野！”
王觉斐冲了上去，小野正倒在地上，刚才被撞倒后小腿蹭了一条口子，手里还捏着传单。那位顾客也知道自己撞到了人，赶紧从后头冒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看到。”
“你东西码那么高能看到什么？”王觉斐看着小野身上还被车轮蹭出几道淤青，压着火气瞪了那人一眼。心道这家伙要敢回一句嘴，今天说什么也得让他好看。
“王觉斐？”那人拉了拉脸上墨镜，满是讶异。
看着那人一头古怪的乱发，王觉斐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向他两道粗野得像杀猪刀的浓眉看了看，终于认出了这人。
“田亢？”
几分钟后。
“小野，还痛不痛了？”王觉斐往小野腿上喷了些药剂，抬头问道。
小野被他摁在不远的石凳上，乖巧地摇摇头：“我没事的，倒是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早就好了。”
王觉斐帮她把药剂揉了揉，明明有些痛，小野却忍着不叫，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咳咳。”一边的萧久田亢作怪地咳嗽两声，王觉斐正要找他好好谈谈人生和理想，低声安慰了小野两句，来到田亢跟前，却被他勾肩搭背拉到一边。
“哼哼，你这家伙简直是丧心病狂，我说你一把年纪还打光棍，原来是好这口。为了泡小萝莉都舍得跑这里来打工了。”
王觉斐顺手往田亢腰眼一捅，低声骂道：“熟归熟，你再乱说我就告你诽谤啊。你这家伙走路不长眼，推个购物车还能撞到人，还有脸笑。”
“我去，咱俩这么久不见你为个妹子就怼我，有人性吗？”
二人扯了几句皮，又聊到各自的近况。王觉斐知道田亢这人打读书时就是资深宅男，毕业后也没找工作，成天混迹于网络二次元各个角落，等闲几个月不出门是常有的事。今天能在大庭广众下遇到他，几乎算是灵异事件。这人宅归宅，心地倒是不错，当初住院时也看望过他几次。王觉斐平生熟人不少，朋友却不多，田亢算是挚交。不过两人成长环境相差过大，田亢家境不错，又终日沉迷于网络，王觉斐却是苦出身，用电脑也是工作需要，通常都聊不到一块去。近两年王觉斐境遇逐渐稳定，干的也是互联网行业的工作，二人的共同话题才多了起来。
“哎你这手……”田亢注意到王觉斐完好的左手，疑惑地问。
“攒钱装了个假的，还不错，挺好用的。”王觉斐故作轻松地把手扬了扬，又缩了回去，转移话题道：“倒是你，买这么多东西是囤积居奇还是备战备荒？堆得跟山似的。”
“别提了，经不住母上发彪，我也终于结束美好的啃老生活了，这些都是战备粮。”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哪儿工作？”
“还是在家里，在网上揽了点活。”
“这跟以前有什么不同，还不是照样宅着吗？”
田亢一缩身子，大叫道：“完全不一样好吗？以前我是在海里开游艇度假，现在是守在河边挖砂！”
王觉斐心里好笑，他当然知道个中差异，田亢享受惯了海量的资源，现在一下子只能对着几个软件不停鼓捣，当然很难适应。安慰道：“行了，你这也是浪子回头，算从良了，好好干吧。”
“呵呵，”田亢冷笑了两声，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看着王觉斐。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活靠谱吗？”
“就是打个零工，现在传单上的广告只是预热宣传，重头要在网络上投放，我这里没两天也完了。”
“那我有个事，正跟你原先干的工作能搭上界，要来掺一脚不？”田亢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两道粗乱的浓眉扬得那叫一个猥琐。
王觉斐当然愿意，他也不能总是干这些杂活。
“什么事情？”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跟我回家聊。”
王觉斐侧身看了一眼，那边的小野正扶着腿发着最后一点传单。瑟瑟秋风中，小脸有些发白，不知是冻的还是疼的。
“我这里还有点事……”
田亢抿了抿嘴，偷笑道：“现在打死我也不信你没对那妹子动心思，那小模样真招人疼。行啦，这点活赶紧干完，妹子要是愿意也一起来吧。”
王觉斐其实也是今天才和小野熟络了些，但不知怎的，短短时间内小野已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并不想就此和她分别。
小野知不知道眼下的状况？
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
田亢这点事我都不清楚，冒冒然叫上她，她会不会害怕？
王觉斐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试一试。
“小野，传单快发完了，下午还有事吗？”
小野默默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些什么，细细说：“有个快餐痁招小时工，我想去试试。”
“那种地方天天招人，又不会跑掉，”一旁的田亢冒了出来，大大咧咧说：“妹子，是这样的，我有个工作干不过来，老王愿意帮忙，他也想叫上你。你愿意来瞧瞧吗？”
小野脑后的马尾又高了些，低头咬着嘴唇，偷瞄了瞄一旁殷切的王觉斐，轻轻点头答应了。
“那还等什么，老王你帮忙叫辆车，我得把我最近的口粮——哎，死猫，别偷我买的腊肉！”
田亢话没落音，几只野猫已叼着地上的食物跑进了路边的隔离带，于是火急火燎地追了过去。
王觉斐和小野看着田亢慌慌张张的背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