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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梦(七)

间中王兵仍有一段回忆,自言其实他少时只知姓王,家行老三,因此大家叫他王阿三。后来成婚落户时,政府普查人口,当时办事的人嫌他这名字不好听劝他改掉。他本人并无所谓,几家熟人知他在旧政府军中当过兵,也用王大兵这种类绰号的名字称呼过他,因此他索性改名叫了王兵。

时光荏苒,王兵与妻子安静地生活了二十年,粗茶淡饭不觉苦,破衣烂衫亦无妨,只求如此了过平生。他当年虽和高僧学过些文化,但时移世易,那点东西早已不适用,于是又上了识字班学起了新文化。因行事老实,一个机关内挑他做了个看大门的差事。那时节风气正紧,平民百姓极难得这种机会,以他在旧政府做过老兵的经历更是不可想象。所以王兵做起这种事来也是尽忠职守,分外上心。

又是数年过去,政局突生变故。资川局面失控,大群狂热的人冲击机关,王兵所处的单位也被攻入。混乱中,王兵瞥见一人与众不同,目标直指机关内一处文档收藏室,身手却极为高明,混在人群中既不显眼,却也没半分拖累纠缠。而他却被众人拦在一边,又不敢当众施开手段,心中甚是焦急。不多时竟见那人又退了出来,怀中竟藏了十多卷册子类的东西飞身而去,全然不顾惊世骇俗。当下他也摆脱众人,施展开年轻时的手段一路追踪而去。

那人身手果真极高,提气纵身惊如游龙,王兵几次险些跟丢。尾随中,那人也发觉了后头的王兵,转到一处僻静荒山中反身突袭,二人打在一处。

王兵年事已高,多年不与人动手,不想在此遇上了平生仅见的高人。不多时便被那人击败,破了气门,闭目待死。

那人却突然留手,说他当年肯定也是一路高人,如今仅仅为了一份看大门的差事横死荒山也是可惜。于是随手扔下一本册子,让他看上两眼,也算尽忠职守,死得不冤。

王兵气门已被攻破,自知死期将近,万念俱灰下答应了那人。又想起身上还有一本在识字班学习时领到的笔记,央求那人让他抄录下来。那人也未阻拦,就此站在一旁等待。

捡起那本册子,却见那册子好生古旧,其中文字古怪,内容更是不明所以。王兵只得照样抄下,分毫不敢错漏。刚刚抄毕,那人便一掌将他击晕,就此离去。

王觉斐不禁叹息。本以为王兵好歹还能安渡晚年,却还是难逃江湖人的命运,不得善终。看来冥冥中仍是天意使然。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破绽,画面中那册子分明就是眼下他手上那本老旧的手抄本,而并非那高手抢夺的古册,为何竟有这种神奇的异变?

从荒山中醒来后,王兵带伤返回家中。原本单位的领导已不知去了何处,心知今日之事说出来是一大祸患,他更不敢对妻子言明自己死期将近。烦闷多日后更料不到又有一桩天大的祸事落下。

一名与王兵年纪相仿的人正站在人群中大声宣扬,目光中阴狠一闪而过,又化为无比的狂热。众目睽睽下,王兵百口莫辩,无数口水吐在身上,后方更有几个军绿色的青年摩拳擦掌,将他扣下。

王兵伤痕累累地躺在家中,妻子已是泪眼婆娑,被几人指着鼻子喝骂了许久。老年才得的幼子倚在门边放声大哭,几人转身离开将其一脚踹出门外,周围邻居无一个敢扶,只是指指点点,喋喋不休。

黑夜中,妻子轻抚着儿子身上淤青,轻轻哄着他睡下。眼望着丈夫许久,也含泪睡去。王兵昏沉之际,却见桌上一物正闪着淡淡清光,茫然起身,而床上仍睡着三人。

当年王兵混迹于黑道时,帮中有一小厮生得刁滑,极会察言观色讨得众人欢喜。尔后也随众人入了军中,几场仗下来却没了踪影,据说又回了川中帮会厮混。王兵在旧军队效力时,那小厮已靠帮会之力搭上了政府要员,与他照过几次面。数年后,新政府军清剿旧军队,顺带收拾各地黑帮。那小子更是乖觉,早早投靠下出卖了大批同道,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

近年他见世道又现乱势便四处投靠,加入了一支民众武装,无意中串连到了资川。那日攻击政府时他也在其中,一眼将王兵认了出来,向当时的当权派举报了王兵当年的底细。说他当年不但是黑帮头目,更加入过旧政府的秘密组织,潜伏资川正是为旧政府搜集情报。

此事本子虚乌有,却在他巧舌如簧下说得活灵活现。当时气氛正极端狂热,三番五次审训下便坐实了王兵莫须有的罪名,要拉他去游街批斗。王兵知道此去必定难逃一死,加上气门被破本就时日无多,决定自投罗网为家人赢得一线生机。

大限将至,王兵的神思却越加清明,更无意中能在夜间神魂出游,看懂了册子上的内容。那册子上所载的却是能使传说中的修士在梦境中修练的玄门奇功。他依法练了几次,体会到了梦境中那种无比神奇的境遇,更从中感悟到早年所练的分雪刀的又一重境界,于梦境中将其重新整理后竟是面目全非,已然踏上了以武入道的玄妙境界。自言当日若能想破了其中关节,与那抢卷人动手绝不至失败,自己也足可用这门功法护着妻儿远走天涯。奈何时日无多,他已无缘细细修习,只用册子上某种秘术记下了自己平生经历,将这来龙去脉留给后世有缘看懂这册子的人,算是一个交待。

临行前夜,妻儿彻夜未眠,只对着熟睡的王兵不住垂泪。王兵神魂出体,凝视了妻儿良久,直至天际太白欲显,才打开了这本册子……

影像至此已完结,王觉斐看到此处,心神已不能自持。一阵恍惚中,赫然从那美妙无比的星海飞速退离,其他星辰上的浮影再如何绚丽丰富,也不再对他有半分吸引。适才他已认出王兵的妻子正是他无比熟悉的一人,而王兵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结合他幼时偶然听起大人吐露的只言片语,已猜到了真相。

再醒神时,桌前已是泪渍斑斑。

王觉斐哭倒在地,脑中各种念头不断疯闪而过。最后,他又想起了光球内王兵挥舞分雪刀的飒爽英姿……

那光球内的影像不单述说着王兵的平生经历,关于王兵对分雪刀的阐释更是详尽。王觉斐在悲痛莫名中,那种意念却更是强烈,种种出刀的诀窍,行气的规律,乃至分寸的掌握等等信息潮水般涌上心头。体内星图组成的符箓不住发光发热,交互辉应,全身已如熔炉般灸烈若狂。

小小陋室中不断传出筯骨爆响之声,脆声清亮,好似漫漫寒夜中闪出了电光。

王觉斐跪伏在地上,体内气血已充盈欲破,胸臆间更是生出一股莫大压力,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喝。

“呀——”

周身真气在喝声中冲开窍穴,四周破风声四起,如风雷激荡,生出一股莫大力场。王觉斐身躯竟已漂浮于半空中不断翻转,却凝而不坠。

忽忽绕过数圈,王觉斐感觉已能初步掌握体内异能。单点凌空一点,身下涌出强大反震之力,一举将他推至屋顶。

“轰!”

旧居的屋顶破开大洞,王觉斐由此一跃而上,浮空长啸。

啸声如大海翻波经久不绝,尔后气势更盛,直如雷暴惊天,响彻整个资川。夜色下灯光四现,人人不明所以。

体内气息锋锐渐消,王觉斐一个筋斗跃下,屈身半跪止住身形,双目精光暴射。

分雪刀在他身上更进一步,已成武修无上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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