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澈放慢了白影的速度,缓缓驶进了灵蝶堡。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由于灵蝶堡是类似医院的存在,而且生病和死亡一样,很多时候是无法预料的,所以整个灵蝶堡内依旧灯火烁烁,人头攒动,处处流淌着为生命奔波的紧张和忧虑。
灵蝶堡内,除了领头人萧家,下属还有接近十家中型医馆,两家大型医馆,至于小型医馆,更是数不胜数。
俗话说,忙碌的都是活儿巧的,歇着的都是活儿糙的,可在灵蝶堡,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灵蝶族的各级医者,都有他们可以忙碌的事情,很难看到他们有闲下来的时候。
三十多年前,时任掌门人萧雨瑶的爷爷萧冉将灵蝶族打理地井井有条,灵蝶族上下一片团结祥和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独具慧眼的萧老爷子当时立下的六大族规:第一,不论何时,救人为先,如有延误,立刻从灵蝶家族除名;第二,所有医者,可以成为别家的驻族医者,但禁止在灵蝶堡外开设私人医馆;第三,建立口碑制,口碑良好的医者医馆享有萧家给予的补助和津贴,半年评选一次;第四,所有的药材由萧家统一发放。第五,每月月初三天,灵蝶族举行义诊,费用由萧家承担;第六,年轻医者可以到大医馆实习、兼职、工作,医术知识资源共享,都收录在灵蝶藏书阁中。
所以,在灵蝶,很多高级医者固然医术高超、常年无休,但是很多水平一般的医者,他们也有很好的学习途径、晋升道路、以及专业友善的从业态度,因为他们可以享受到萧冉制定的人才流动制度,他们的未来也得到了最强大的保护。
于是,这些小医者白天坐诊看病,晚间把自己的小医馆关门之后,便会到大医馆做个兼职,打杂帮忙,学习观摩,积累经验。所以,他们的医术进步飞快。而他们的进步也更加促进了别人的进步,在这种良性受保护的竞争机制下,每个医者都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能量水平最大化,同时也给别人带去了无数的正能量。
至于所有违反族规的医者,只有一次改过机会,如果相同的错误犯过两次,那将会在灵蝶堡大门处公布其信息。灵蝶堡每日车水马龙人流量巨大,这些违规医者的信息,很快就能传遍整个酆都城,到那时候,他们基本已经很难再去行医了。
萧冉的族规虽然严苛,但效果立竿见影,在他带领灵蝶族的时期,灵蝶族一跃成为阴间最让人尊敬的家族之一,与阴间保护者火龙族不逞相让。
在萧冉死后的十几年里,他的六大族规依然持续不断地给灵蝶族带来无尽的福祉,让灵蝶族受益无穷。可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它完全掩盖了萧冉独子萧云飞的才疏学浅和薄情寡义。
医术不精的萧云飞从父亲萧冉手里接过灵蝶族的权杖之后,一上来就在六大族规上动了手脚。
因为人口逐渐变少,灵蝶族的效益逐渐减少,这让萧云飞有点慌了神,于是,他削去了口碑良好的医馆的补助津贴,理由是萧家自己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有因必有果。医者没了补助之后,很多人由于要养家糊口,便不再追求良好的口碑,变成追求更大的利益,对待病人的态度也由先前的谦卑恭谨变成颐指气使,各家医馆之间开始明枪暗箭明争暗夺,医者之间更是演变成勾心斗角互相敌对的状态。
而且,由于萧云飞的不自信,导致其执政方针逐渐从自我良性发展转移到家族联姻的旁门左道投机取巧之上。萧云飞先是在次女萧雨杉很小的时候,就把她许给了石象族石家三公子石康,接着断绝儿子萧雨腾和夜狼族长女独孤金罗的青梅竹马之情,让他去巴结冰蛾族武家长女武莹莹。如果不是夫人叶慈死命拦着,才貌双全的萧雨瑶恐怕是最早被他兑出去的那一个。这让很多才高志远的灵蝶族人打心底里就瞧不起他。
不尊重的后果是不听从,于是,六大族规逐渐名存实亡。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萧云飞做族长的十几年里,灵蝶族由万众敬仰逐渐变得人人鄙夷,直接结果就是——效益更差挣钱更少。钱越少,萧云飞越对族人进行更大的约束和限制,受到更大约束和限制的医者,只能把负面效应转嫁到患者身上,受了委屈的患者更加对灵蝶族有意见。于是,一个万恶的死循环就此诞生。
那十几年里,灵蝶堡上空仿佛始终乌云笼罩,气压极低。很多有能力存本心的医者,纷纷关闭了自己的医馆,离开了乌烟瘴气的灵蝶堡,做了别家的驻族医者,躲清静去了。
这一切,直到萧雨瑶长大成人,才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由于承受不住沉重的压力,萧云飞的心脏一直都不是很好,用了很多药也无济于事。本来这是一件应该难过的事情,可是却让从不干政的叶慈看到了灵蝶族的一线曙光。在萧云飞一次犯病之后,叶慈趁势提出了让大女儿提前接手灵蝶族的想法。
叶慈本来担心萧云飞不肯放权,没想到自己老头子竟然借坡下驴,一口答应了下来。卸下心理负担的萧云飞反而精神逐渐好转了起来。
身体好转的萧云飞并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个金刚钻,如果非要揽那个瓷器活,那是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
可是家族交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于是,他开始一步一步放权,慢慢做起辅助大女儿的工作。
萧雨瑶自幼才学过人,极其聪慧,又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很快,她便找到了灵蝶族衰落的症结所在。
她不仅恢复了口碑制的补助和津贴,还更加提高了补贴的金额,单单这一项举措,便挽回了灵蝶族衰退已久的士气。
很多在外漂泊的医者得知自家大小姐掌了权,而且实施的政策深得人心,于是逐渐回到了灵蝶堡。虽然回来的只有当时离开人数的一半,但终归是给了老百姓很多信心,灵蝶堡也总算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生气。在每个夜晚,堡内也不再是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这时,距离羽花阁还有几百米的距离,白影缓缓地迈向羽花阁,杜小白和裴清澈正闲聊着天。突然,一个黑影窜到车前近十米处,张开双臂,做出了拦车的动作。
裴清澈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拽住缰绳,白影便呜噜呜噜一声,向前滑行了两三米停了下来,车厢内三个正在打盹的女人,也由于这突然的刹车,瞬间清醒了过来。
裴清澈定睛一看那拦车的人,不由失声喊道:“雨腾?你在这做什么,多危险啊!”
喊罢,裴清澈心中暗道不好,车里坐着萧雨腾的妈妈和姐姐,如果叶慈看到他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会不会找他的麻烦……可是话已出口,已然收不回来了,只能尽量替他打掩护了。
车厢内的萧雨瑶听到裴老喊出萧雨腾的名字,眉头一皱,正准备掀帘子出去,却被叶慈一把拉住,拽回到了座位上。
一旁的孟天蓝看叶慈面色不善,偷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车外,和裴清澈并排坐着的杜小白借着周围灯光眯眼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和裴清澈。
少年长的白白净净,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大T恤衫,宽宽大大,身后背着一张大弓,腰间系着一张黄色斑纹的动物皮毛,露出下身的深色七分裤,远远望去,俨然一个刚刚打猎归来的嘻哈小青年。
萧雨腾两个箭步便来到裴清澈的车前,嘿嘿笑道:“老爷子,把我捎进去呗!”
裴清澈不好直接用语言提醒他,只能用手使劲指了指身后的车厢,示意他小心里面的人。
结果,萧雨腾会错了意,以为裴清澈让他上车。他咧嘴一笑,双脚一蹬,准备跳上车去。
刹那间,飞在半空中的萧雨腾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悄无声息地按趴到了地上。
萧雨腾趴在地上有点懵,刚才自己明明是要跳上车,怎么竟然趴地上了……
这时,萧雨腾的耳边响起了一句悄悄话:“你妈和你姐在车上。”
萧雨腾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刚才和裴老一起并排坐在车前的小哥。
杜小白把裴清澈想替萧雨腾做掩护的动作都看到了眼里,他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人,明白晚归的孩子总是免不了家长的责罚,这车厢里刚才一阵轻微骚动,肯定是萧妈妈在按兵不动。
谁知这毛头小子竟然会错了意,直接就要往车上蹦,这怎么能行,上来一掀帘子看到自己的娘亲,那不被踹下去才怪!
杜小白的直觉刚刚做出反应,身体就在电光火石间执行了指令,将萧雨腾按了下去,谁知那力道没有控制住,用力过猛,不小心将他按趴在了地上。
不过,事急从权,杜小白没有功夫在意这些细节,他急忙趴在这小子的耳边悄声警告了他。
萧雨腾听到这位陌生小哥的警告,瞬间忽略了杜小白刚才的瞬移大法,他眼睛滴溜一转,冲杜小白抱了抱拳头,选择进行现场求助。
杜小白一愣,把手一摊,示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雨腾马上换了一张哭丧着的脸,使劲抱了抱拳头,指了指自己,然后也一摊手,示意自己也没办法,求求你了!
杜小白瞬间没了脾气,他看到白影已经有点躁动,很显然,车厢里的怒火值已经被它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