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兵爷爷的话,王延七反应过来,撒腿就跑,不是回家,而是跑去二叔的住处,跑时依然不肯放弃他的扁担。
王延七一口气跑到二叔的住处,他是不敢直接回家的,自己是闯祸了,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爸妈说,满脑子都是敏坨爸满脸的鲜血,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二叔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已经三十好几的二叔依然单身,二叔的住处是从来不上锁的,自从爷爷奶奶都去世后,二叔就一个人过,家徒四壁的确实也没有什么上锁的必要,二叔自觉珍贵的东西就是他的那些土制乐器,什么二胡,唢呐,笛子等等倒是用一个大木箱锁起来放在一个破旧的竖柜上面,王延七跑到二叔住处,一把推开关着的木门,发出一阵急促的极其难听的吱嘠声,然后反身关门,上好门栓……,然后再操起扁担一屁股坐到一张板凳上,盯着门,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急促的呼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空白的脑子也又开始转动,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眼前全是敏坨爸满脸的鲜血,"二叔怎么还没回家呢?"王延七绝对不敢回自己的家,他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想起爸妈平时的羸弱,不知道会给父母带来多大的麻烦!王延七想起了红坨爸一把把爸爸掀翻在地……,捞脚杆子反拧着爸爸的手爸爸面朝地被拧着一圈一圈打转……,满门叔用手卡着爸爸的脖子被顶在墙上,脚都落不了地动弹不得……,还有那年王幸福揪着不小心踩坏了他家菜地的姐姐扇耳光……爸爸被王幸福用一根食指指着不敢上前搭救姐姐……,那些画面一幕一幕地出现……,王延七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赶紧去找二叔,他害怕敏坨爸会杀了爸爸,二叔也许能救爸爸,对,他要跟爸妈在一起,还有二叔,还有他都没什么印象的三叔,他们家有很多人!于是王延七起身打开屋门,拿着他的扁担,他得去找二叔。
就在王延七离开不久,王延七的爸妈就已经闻讯赶来了,还有他的二叔也一同到了那现场。老兵爷爷一直拽着敏坨爸的胳膊,恩威并施般地让敏坨爸能冷静下来,并熟练地帮他止住了血,对于见过大场面的老兵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敏坨爸一直大呼小叫,嘴里不干不净嚷嚷要怎么这么,大伙儿七嘴八舌一番后总算是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有惊讶的,哑然失笑的,也有唯恐天下不乱还要嬉笑一番的,但反应最大的还是王延七的妈妈,在听了个大概然后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嚎天打地就是一顿哭喊:
"我的个崽呢,你被这做大不晓得大的连欺带打的 倒是吓得跑哪去了啊!你要是吓出病,吓出个脑子不清白可怎么办啊,人家家里一个傻了还有三个,我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你爷爷这一脉还只有这么一根苗啊……"
那声音似哭似唱,说是伤心又还带着咒骂,说是哭又没看到眼泪。
王延七的爸爸到了现场其实就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嚷嚷:"要打跟老子打,跟我儿子打算什么本事……"喊得热闹,其实只有这一句话。只是大家都不怎么搭理他。
但敏坨爸不可能不在乎啊,本来就一肚子气,与其说是被打了气恼还不如说是丢了老脸气恼,被这么一撩拨,跳得更高了想挣脱老兵爷爷的控制冲出去,口子还大喊: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狗日的就不姓王……"
"你狗日的来啊,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王大海怕过谁,不来你是我崽……"
这说的倒真是实话,王大海是真的没怕过谁,至少嘴巴上没怕过,从来打不赢就是了,不怕输倒更货真价实。
场面越来越乱 人也越聚越多,所有的吵闹声背后还有敏坨那特有的尖叫哭声,她的声音换个场合绝对悦耳动听。
王延七神不知鬼不觉倒也又回到了现场,爸爸的强势他听了心里特舒服,但是又极度当心爸爸不冷静真跟敏坨爸干起来,那这短暂的满足又会马上被羞辱代替,爸爸肯定打不过敏坨爸,王延七对这完全没有信心,他也不喜欢妈妈坐地踢鞋撒泼干嚎的举动,姐姐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也会妈妈的这招数,王延七觉得特丢人,好在他看到了二叔的身影,在生产队二叔很少跟人吵嘴,更不用说打架了,但是二叔跟县上送化肥拖粮食的湘运队的那些城里的水老倌打过架,打过不少,因为社员卸货慢点他们骂人,社员想私自扫点碳氨浇菜那帮人不准,还有看到姑娘小媳妇就流里流气吹口哨说下流话……,一般都能打赢,打得那些城里人恶狠狠的放言:"你小心,你小心,来城里了看我不搞死你!"然后灰溜溜爬回车不再出来为止,偶尔也输,那是身材差距太大了,王延七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的人总比别人要矮瘦那么多,听老兵爷爷说过,自己爷爷阶级成分不好,被抄了家的时候他爸爸都才几岁,后来太苦了,一家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他爸三兄弟小时候常常有饿晕的经历……
二叔一直没做声,偶尔问一下在场的人侄儿去哪里了,所以二叔是第一个注意到王延七返回了的人,并有意无意走到了侄儿的后面。伸手摸着侄儿的头,然后低头审视了一番侄儿,确认侄儿没事,然后冲着侄儿居然笑了,二叔的笑一直很奇怪,据说是小时候眼睛上长了什么毒疮,所以一笑有一只眼睛就象个肚脐,但王延七喜欢看二叔笑,感觉很亲切,不象爸爸,没有笑容,整日里不是跟别人斗气就是跟妈妈斗气,面相苦得跟苦瓜一样。
二叔扶着王延七的头低头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三叔马上就要回来了,应该就要到了,说了是今天要到家的,都这时候了,应该要到了,三叔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