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乃是在下的私人住所,并非甄王陵所有,二位若无事,还是速速离去吧。”
殷睿宸笑道:“谢阁下不怪罪,殊不知,阁下可否再答在下一问?”
那白衣书生拧了拧眉,淡漠且有礼地答道:“请问。”
“此处离甄王陵如此之近,不知阁下是何人,这神堂上供奉的又是哪位神仙?”
白衣书生勾了勾唇,道:“这似乎不仅一问吧?”
殷睿宸云淡风轻地笑,道:“阁下若是不便回答的话,在下也不强求。”
“倒也没什么不便的。”白衣书生顺手将身后的门阖上,然后朝前走了两步,走到那供桌前,信手将瓶中的红茶花取了出来。
“在下姓风,名远林,自小就住在在破庙中。至于这神堂上供奉的牌位……”他低头轻笑一声,道:“却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一介凡夫俗人罢了,至于名姓,这上头便有。”
“林晚宵……”殷睿宸将那神牌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随着他口中的每个音,他似乎看见风远林微微瑟缩了一下。
殷睿宸蹙眉,同秦落雨道:“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风远林微微一怔,冷笑道:“这堂上所供之人已死了百年,你又怎么会熟悉。”
“林晚宵……”殷睿宸若有若无地观察着风远林的神色,状若无心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百年来唤这名字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百年前那跟在太祖身旁,与甄王有文林武甄之称的神相林晚宵。”
风远林见他说出名姓,顿时大惊,道:“想不到百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能记得林晚宵?!”
殷睿宸笑道:“林神相乃昔年天下三杰之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年若无他与甄王,太祖皇帝恐怕就不能平定天下了。在下诧异的是,这林神相在替太祖取得江山宝座之后便无了踪迹,世人都传言他去昆仑山寻仙访道,从此成仙去,怎的又会葬在甄王陵旁,居于如此一个偏僻的小庙呢?”
“什么求仙问道,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风远林将花放回瓶中,冷笑道:“林晚宵在太祖登位之前便已经死了,他纵是神相,也抵不过一杯毒酒。”
“毒酒?!”殷睿宸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他昔日虽与林晚宵不相熟,但却是听过神相的名头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代神相,竟是被人毒死的!
风远林回过头来,唇畔满是讥讽的笑,问:“是啊,很诧异吗?太祖皇帝的一杯毒酒,就送了一代神相的性命,但他怕传出去坏了自己名声,寒了人心,这才编出那得道成仙的谎言,可叹世人愚昧,轻易便都当了真。”
“听闻神相与太祖皇帝乃是同门师兄弟,而且还助他夺得皇位,情谊自然非比寻常,既是这般亲信之人,太祖皇帝又缘何杀他?”
“师兄弟?岂止是师兄弟。”风远林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打颤:“那太祖老儿对林晚宵有不轨情愫,奈何要他不得,这才赐下毒酒,赐他于死。”
“不轨情愫?”秦落雨惊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问:“那个林晚宵神相应该是男的不是么?那太祖皇帝他怎么……”
风远林低头勾了勾唇角,笑意中满是看不清的意味,问:“男人对男人的情愫,很怪异,很恶心是吧?”
秦落雨慌忙摇了摇头,解释道:“那倒不是,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请莫要在意。”
风远林笑道:“在意?我又有何在意的?与我又有何干系……”
“那林神相喝了御赐的毒酒,神位又怎么会跑到这寒水镇,与甄王葬在一起呢?”殷睿宸轻笑着将话题支开。
“你们也知道,那太祖皇帝与甄王和林神相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弟,而甄王与林神相互生情愫,私下本是一对爱侣,而太祖皇帝则暗中对林神相生了倾慕之心。那年江湖纷争、天下大乱之际,作为大师兄的太祖皇帝有心逐鹿天下,而甄王也暗怀雄心,所以林神相虽然本不愿涉足这天下纷争,却耐不住二人的相求,于是下山相助,出谋划策,三人合力,终于打下了这片江山。”
“但是世间本忌男子相恋,他二人之间的恋情自然不敢外露,所以林神相当时曾与甄王约好,一旦天下大定,二人就隐居深山,远离世俗尘嚣。太祖皇帝自然心有不甘,所以他寻了那甄王出战之日,将林神相召进宫中,让他随了自己,更立下许诺,要立他为男后,光明正大与他同受万世敬仰。林晚宵自然不愿,皇帝大怒之下,就赐下了一杯毒酒。”
风远林伸手擦了擦那神龛上的牌位,又将那紫黑色的木质神牌翻了过去,上面刻着一排字,赫然是“甄王永城之牌位”几字。
做了这些事,他才接着道:“林神相死后,太祖皇帝极力隐瞒着这件事,但宫中人多嘴杂,所以此事还是传到了阵前,传到了正带兵攻打北蛮的甄王耳中。甄王痛失挚爱,神魂俱失,所以才会死在那敌军的流箭下。”
“皇帝将林晚宵的陵墓建在京中,却把甄王千里迢迢地送来这名不经转的寒水镇,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他唇畔的笑意愈深愈冷:“他不想让林相与甄王在一起,哪怕是死后。可他又怎知,林神相的尸身早就被转移到了寒水镇,这二人,早就共居在这甄王陵了。”
“是啊。”殷睿宸似笑非笑地伸手从供桌上捻起一注香,随手一抹,那香头就燃起了袅袅的烟,唇角笑意不减,道:“可惜的是,一个尚且以行尸走肉之躯留在人间,另一个却已尸身随土化,埋在了那陵墓中。”
风远林抚摸牌位的手一顿,慌忙回过头来,惊问:“你刚刚说什么?”
殷睿宸信手将檀香插好,才回道:“我说的话,林神相难道还会听不懂吗?”
“你怎么会知道?”风远林眉头一拧,不解地问。
“我本也不会想到这些,原因自然是因为你说的这个故事。”殷睿宸笑道:“以你的年纪来看,你该是林神相或者甄王的后人,但他二人既然互生情愫,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娶妻生子。更何况,若仅仅是后人的话,也不可能会知道如你这般清楚如此私密的皇族密辛。”
殷睿宸拍去掌心的香灰,问:“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同我们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