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是夜,清冷弥雾,银月高悬。
临近子规城外的一条山间小道上,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正阔步行走着。他的步子稍显急促,但是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突兀的,一阵微弱的求救声从山间密林中传了过来。
声音时断时续,听起来是一位女子。
书生收起笑容,连忙循声找去,终于在密林之中找到了身处困境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身着一件粉色纱裙,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跌坐在地上,赤裸的脚踝上隐约可见乌青之色。
看到书生到来,女子勉强一笑,行礼道:“多谢公子前来搭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万籁俱寂的林中,女子的声音响起来,是那么的悦耳,如泉水叮咚,一声声敲响在书生心田。
书生的脸微微发红,小声道:“姑娘言重了,仗义救人乃我等本分,何需言谢?”说罢,走到女子面前伸出了手臂,“看姑娘的样子是扭伤了脚,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扶着姑娘走出这片密林……”
“那就多谢了。”女子小心的站了起来,拉住书生递过来的手臂,却不料脚疼难忍,又一下跌向地面。
书生有些慌乱,连忙手臂用力,那女子却突然妖娆一笑,就势撞向了书生怀里,一张樱桃小嘴也吻向了书生。
书生只觉一时心海震荡,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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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老爷,老爷!”大清早,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就冲进了子规城最大的云来客栈,急冲冲的奔向了坐在窗边喝酒的老人。
正在喝酒的夏烁听到这两声“老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清澈双眼看向青年,明显有些不满:“阿流,昨晚发生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老爷。”阿流早就把自家“老爷”的禁忌忘到了九霄云外。他看了看客栈中屈指可数的几位食客,来到夏烁身边小声的说道:“昨晚在城外发现的男子尸体,身份已经确认,是城中外出参加科举的考生。而且据说已经考取功名,所以连夜赶回来想要把喜讯告诉给家人。至于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追踪的目标了,尸体形容枯槁,明显是全身精气流失所致,而且透过通灵玉,我能看见死者衣袖上沾满了粉色花粉。”
阿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薄薄的圆形白玉,递向夏烁,“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夏烁听着这一句句的老爷,咬牙切齿的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拂袖而起,喝到:“回房休息!”说罢,大步走向楼上。
才迈出几步,突然觉得和自己的老人形象有点不符,只好停下来望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阿流。
客栈中的食客看着这喧闹的主仆俩,不禁议论纷纷:“这大清早的就要和下人回房休息,也不知道检点,亏得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夏烁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扯着嗓子怒骂道:“蠢货,还不快点扶我回房休息,耽误了晚上去怡红院找姑娘,到时候我喝酒,你就等着喝洗脚水吧!”
阿流暗自腹诽了一句,也不管旁人议论,连忙扶着夏烁上了楼。
进了房间,夏烁关上房门吩咐道:“阿流,你等会出去买两套往常穿的衣服回来,这老头打扮憋死我了。对了,还要买一套常见的书生衣服,要引出妖怪,这可不能少。”
说罢,也不给阿流说话的机会,直接倒床打起呼噜来。
“你就装吧。”阿流暗暗骂了一句,转过身开始收拾起房间里的东西来。他明白,到了晚上,他们就该去收拾那个女妖,离开这个客栈,离开子规城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个女妖不知收敛,他们也不会一路追到子规城。而且,这个城里,有个人可是对他们“咬牙切齿”的。
想到那个人,阿流就觉得一阵头大,不禁暗自庆幸没有被那个人发现行踪。
半晌过后,阿流收拾完东西,换上了一套白色绣金长袍,拿出一把折扇就出了客栈
。
一时间,客栈里端茶倒水的丫头们被这突然出现的俊美公子哥吓了一跳,叽叽喳喳的议论了半天,只恨没能多看几眼。
阿流前脚出了客栈,夏烁后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坐在桌子前,夏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保险。
初在白石城碰到那女妖时,就只能险险胜过她,最后还是被她逃走。如今这子规城,又有好几个青年男子遭她毒害,不知道她的功力涨到什么地步了。自己这趟可是过来捉妖的!要是捉妖不成,反被妖捉,那乐子可就大了。
于是,夏烁几下拉扯,就把阿流收拾好的包裹弄得乱成一团。很轻松的,找到了惯用的砚台,夏烁拿出墨锭开始研墨。研了半天,又拿出一块灵气盎然的玉石磨成粉末加了进去。最后,拿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的把闪着幽光的墨汁装了进去。
“大功告成!”夏烁如释重负的倒在床上,真正的呼呼大睡起来。
却说阿流好不容易换回平常的装扮,一时只觉心情大好。而且反正时间还多的是,于是一摇折扇,在喧闹的街市上开始闲逛起来。
正觉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时,忽闻街边画荘传来了阵阵争执之声,不禁一下子来了兴致。
待他走进去一看,才发觉是三个青年才子正围着一副画面红耳赤。暗暗笑了一声,这才向画卷望去。
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开。
长长的画卷挂在正中的锦绣屏风之上。而在卷中,一个真人般身高的女子,正微微屈下身子,给众人行礼。
整幅画的背景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荷塘。无边的玉叶连成一顷碧浪,而在这碧浪之中,一座木板长桥,横亘其中,从看不见的岸边延伸向了未知的远方。女子长长的纱裙袭地而散,一朵朵蓝色的莲花,从她半侧的背部,划过一条动人的弧线,怒放至裙摆。她泛着粉色的嘴唇,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透出一股异样的魅力。
简直就像是一位活生生的美人站在面前,叫人如何不想拥入怀中?
阿流从小就跟随在夏烁身边,而夏烁本身就是一流的画师。阿流自问看过的佳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幅画的确是阿流见过的最有灵性的画作了,哪怕画中的女子,并没有画上双眼。
是的,画中的女子并没有画上双眼。但是,阿流总觉得这幅画中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流动,散发着不了抗拒的魅力。哪怕是夏烁的画,都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
那三个青年才子,则正是在争论到底要不要添上那点睛之笔。不过很显然,他们都没有十足的自信来确保自己不会落下败笔,这才争执不休。
眼看久持不下,居中头戴玉冠,身穿紫袍的青年突然大声呵道:“两位贤弟各执己见,恐怕是很难得出结果了,还是愚兄狠下心,看看能不能创造奇迹吧!”说罢,抓起画笔,不由分说的点向画卷。
“司马兄,且慢……”
“这位仁兄,且慢下笔!”
一时间三道惊呼响了起来?一旁的另外两位青年看到最终还是收笔了的紫袍青年,不由转头看向了阿流。
“三位仁兄,夏某冒昧了。”阿流作了个揖,尴尬的笑到。
“无妨。”紫袍青年看了阿流一眼,豪爽一笑,“在下司马追颜。这两位则是一对亲生兄弟,眉上有疤痕的是哥哥方博武,永远一身白衣的是弟弟方博文。”顿了一下,看见阿流和方家两兄弟互相点头示意,这才继续说道:“看来夏兄也是被这幅画所吸引。不过,夏兄刚才阻止我下笔,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意思在里面,难道夏兄精于画道?”
“好敏锐的观察力!”阿流眼睛一亮,“方才看他急促下笔,本以为是浮躁之辈,却不料心思如此细腻,看来这个司马追颜,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想到这里,阿流挺直身体正色道:“司马兄过奖了。精于画道不敢说,但是,在下却有八分把握画出那点睛之笔,是以叫住司马兄。而且,司马兄方才操之过急,不论画功如何,成功的机会却不会超过五成,不知在下说的可对?”说罢,阿流自信一笑,看向表情复杂的三人。
“唉!”司马追颜苦涩一笑,“这点我也清楚。自从几日前偶然得到这幅画之后,我和方家兄弟就想要补全这幅画,只可惜……”说到这里,司马追颜看向阿流,“想必夏兄早就看出来了,我等三人对于画道可谓是知之甚少,是以补全之事一拖再拖。期间也想到过去请子规城中擅长画道的画师们来,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夏兄一样有如此之高的把握。”
“怕是哪些人担心万一毁画丢了名声才是真吧。”阿流暗暗想到,也不说破,“那三位意下如何?”
方博文和方博武只是略一思索,便朝阿流点了点头。
“好!”司马追颜手掌一拍:“那就有劳夏兄了。”说罢,和方博武方博文一起退到了一旁。
阿流收起折扇,长呼了一口气,走到了屏风旁摆放纸笔的书桌前。他仔细地把画具都查看了一番,又把目光转向屏风,说道:“想必三位都能感觉到,此画之所以有如此之魅力,离不开这笔墨间蕴含的灵气。倘若随意下笔,实为不智。然而,我却有一个办法做到下笔有灵!”说罢,突然抬手咬破手指,往砚台里滴入了几滴鲜血,混合着粘稠的墨汁开始研磨起来。
司马追颜和方家兄弟看到阿流的举动,一时都怔住不语,面露思索之色。
阿流全身心投入到研墨之上,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握住画笔,阿流递给旁观三人一个坚定的目光,然后让画笔落入砚台之中。待阿流提起画笔时,笔尖突然散发出微不可见的亮光,紧随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突兀地聚集在了阿流身体两侧,鼓动间,衣带飘飘,宛若谪仙。
刷!空气发出一道轻微的响声,阿流挥动手臂,宛若龙游九天。而沾满墨汁的笔尖,却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卷中女子双眼之所在。
还没等司马追颜等人压下心头的惊骇,阿流却已经放下了画笔。
“幸不辱命。”阿流如释重负的说到,眼睛却看着画卷不曾转移。司马追颜等人随着看去,脑海中却仿佛炸起了一声轰响,一个异样的世界展现在了眼前。
印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云雾,如真似幻,不可分辨。脚下是一排整齐的木板,云雾从脚下升腾而起,而云雾之间,片片碧绿荷叶探出身影,朵朵鲜艳莲花随风摇曳,宛若仙境。目光再向远方延伸,是一栋栋雕栏玉砌的阁楼,架空在天际,隐约能够听见喧闹的人声。
司马追颜迷惑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宛如身处时空断层的过客。他默然转身,一袭轻纱飘扬而起,蓝色的莲花朵朵怒放,弥漫双眼,随后,司马追颜看到了一双如水般温润的眼眸,仿佛会说话般,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自己。
“这是……在画中?”司马追颜恍然大悟,脑海却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之感。待司马追颜闭上双眼,再度睁开之时,发现自己仍然是现在屏风之前。
司马追颜下意识转移视线,不敢再看画卷,却突然发现,阿流和方家兄弟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唉,夏兄画功果然了得,在下佩服!”司马追颜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感叹到。
“过奖了。”阿流收起笑脸正色道:“我只不过起到了一个引导的作用,真正蕴含魅力的,却是这幅画本身。”
“司马兄,你就别感叹了,你本来就不擅长此道。而且,夏兄自己好像也没料到此画竟有如此魔力,也是和你一样呆呆站在画前良久。”方博武一挑眉,打趣的说到,眉上的疤痕也随着动了起来。
阿流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望了一眼庄外渐少的人流,突然开口道:“司马兄,博文博武两位兄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来把酒言欢。”
“这么突然……”司马追颜怔怔的说到。
“实在是抱歉。”阿流歉意的苦笑了一下,心里对那个女妖的不满突然直线升级。
“对了,还不知道夏兄的大名呢,今日结识一番,来日万一听到夏兄的消息,也便于寻找。”一直没说话的方博文突然开口说到。
“这个…………”阿流突然间脸色不是太好,踌躇了一会,小声说到:“单名一个流字。”说完一握拳,飞也似的逃离了画荘。远远的传来他的声音:“各位保重……”
“夏流……夏流……下流……哈哈哈哈哈哈……”司马追颜默念了三遍,突然和方家兄弟哈哈大笑起来。
阿流出了画庄,看着人影渐少的街市,感叹了一声,只觉今日总算干了件大事。当下买了所需的东西,回了客栈。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那一笔,已经慢慢的改变了他的未来。
在他和司马追颜等人分别不久之后,那副被司马追颜小心保存起来的画,突然之间,一朵蓝色的莲花从中飘了出来,只是没有人能够看见。略微在空中停留了一阵,这朵花突然认准一个方向,化为一道流光没入了虚空,不见踪影。
而画中,原本灵气盎然,充满魅力的女子,突然之间变得平淡无奇。
却说司马追颜,在分别了阿流和方家兄弟之后,此刻正身处一栋豪华的府邸。
收起了笑容的他,少了一份平易近人,却多了一份霸气。非久居高位者,很难养成这种气度。
“二小姐人呢?”围着府邸扫视了一圈,司马追颜皱着眉头,向一个丫鬟问到。
“启禀大少爷,二小姐正在东厢房收拾东西,准备离家出走……”丫鬟顿了顿,小声的补充到:“大概是实在觉得无趣待不住了,毕竟被老爷禁足一个多月了。”
“好了下去吧。”司马追颜朝丫鬟挥了挥手。“二妹天性活泼好动,一刻也停不下来,看来这一个月确实是受罪了。也好,父亲前日去了银月城拜佛,至今未归,正好我就帮二妹一把。”这样想着,司马追颜来到了东厢房。
“舞祈,在吗?为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半响之后,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少女一身红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把细长的宝剑,剑鞘上刻画的火纹十分耀眼。而她漆黑明亮的双眸,带着一抹狡黠,望向司马追颜。
“大哥是来帮我的对不对?”少女说到。清脆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