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吉祥!”我跪地,行礼,语气恭敬,举止谦卑。
被我唤作娘娘的女人是当朝皇后,我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绣着花的鞋子,精致漂亮,她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像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盛开,美丽炫目。
皇后没说平身,我一直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数清她裙摆的花朵是由几根丝线绣成,久到我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皇后娘娘说了话,“起来罢。”
“谢娘娘!”
我起身,可是没有知觉的膝盖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我又跌倒了。
皇后笑了,“以为你多能熬,倒还是个不中用的!”
我复又跪下,低头。
皇后身旁的姑姑扶了我一把,声音是别扭的温和,“既入了宫,进了椒房殿,便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忠心,娘娘自不会亏待你。”
她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变得厉害,“但倘若你生了别的心思,就要掂量掂量,这后宫,到底是谁的天下!”
我赶忙又跪下,声音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一定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那就好!”皇后娘娘说话了,她的声音很难听,粗哑浑浊,像我那重男轻女的奶奶,“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话”,我没有起身,“奴婢冯小莲。”
皇后身旁的姑姑递给娘娘一本花名册,皇后随手一番,“莲花的莲?”
“是。”
皇后嗤笑,“一个贱婢,还配唤作莲花!”
我没有说话,想起父亲的话,“小莲,你要做莲花,出淤泥,却不染。永远亭亭玉立,永远干净纯粹!”
“以后,你就唤作小怜,可怜的怜!”
我听见皇后带着点怒的宣判,磕头,谢恩,“奴婢谢娘娘赐名。”
莲花这种高贵字眼,想来的确是配我不起。我自我安慰,心里却越发难过起来。
皇后娘娘说她乏了,我被姑姑带下去。
和椒房殿的繁华比起来,我住的地方堪称荒凉,破落的瓦片,还结着蜘蛛网的窗帘,姑姑嫌弃的看一眼满是灰尘的房间,瞪了我一眼,“你就住在这里!”
我点头,“是!”
姑姑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但事已至此,你就是个奴才的命!你得认命!”
命?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当时钦差来我家时还说,一看我就是母仪天下的命!
我是作为秀女被选入宫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见到皇上,只见到了皇后娘娘,然后我就来了椒房殿,从秀女变为宫女,从小莲变为小怜。
屋子里的灰尘很呛,姑姑最后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准备打点水,打扫屋子,结果在井边遇见一个小太监。
我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很,嗯,不一样。
他半屈着一条腿,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像一个草莽,见我过来,他也只是掀掀眼皮,语气不耐烦,“又打水?自己弄!”
我下意识的瘪了瘪嘴,拿起绳子开始绑我的水桶,放下去,却是怎么也拉不上来了。
他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语气很凉,“你知道珍妃是怎么死的吗?”
珍妃是皇上的一个妃子,后来惹了皇上的宠妃被扁入冷宫,听说前两天投井自尽了。
我看着他。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草,突然有些严肃,“都说她是自尽,其实不是。”
“那怎么死的?”我莫名有些惶恐。
他对着井努努嘴,“诺,就是像你这样,打水,水提不上来,人就掉下去了。”
我心里一惊,手一松,水桶就掉下去了。
他笑了起来,大大的酒窝显了出来,很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男子,一时有些晃神。
“这么好骗,”他收起笑,“怎么在后宫里活?”
“啊?”
他没理我,一点点的拉绳子,不消片刻,我的水桶安全上岸,我对他道谢。
他摆手,表情轻松,说出的话却很轻浮,他说,“你要是能活过这个月,哥哥带你飞!”
没有太监会自称哥哥,可是我没有注意这一点,我就是想着他的前半句,我真的活不过一个月吗?
简单打扫了屋子,刚刚躺下,就听见姑姑敲我的门,我起身,打开门,迎面而来一巴掌。
我不明所以,看向姑姑。
姑姑脸色不渝,“你倒是会享受!凡是宫里的奴婢一律要在寅时起,这倒是还要人叫起来!”
没有人告诉我要在寅时起,我摸了一下痛得火辣的脸颊,低眉顺眼,回答,“奴婢再不敢了。”
以为会分配给我很重的活计,但是皇后娘娘没有,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就跟在本宫身边罢!”
姑姑显然不赞成皇后娘娘的意见,但她和我一样,不过就是个奴才,奴才,不能和主子唱反调。
所以她只是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又趁着皇后娘娘不注意,掐了我一把,警告,“在娘娘身边,给我机灵点!”
我强忍着没有痛呼出来,她的手劲真大,我估计自己腰间的肉已经紫了。
“青苔”,皇后娘娘扬声,“不要生事!”
青苔是姑姑的名字,据说是因为娘娘幼时在青苔边上捡到了她,故而取名青苔。
青苔姑姑闻声退了下去。
“本宫累了”,皇后娘娘卧在贵妃榻上,“小怜啊,过来给本宫捶捶腿!”
我依言半跪在皇后娘娘身边,轻轻的给娘娘捶腿。
皇后娘娘半眯着眼,我看见她脸上浅浅的皱纹,还有胭脂也没有修饰出来的细腻肌肤,听闻皇后娘娘不过花信年华,看起来倒像是半老徐娘了。
“委屈吗?”娘娘突然发话,我心里一惊,“回娘娘话,奴婢不委屈,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荣幸!”
委屈,从来就不是我该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