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跟着薛雨进了屋,门“嗙”的一下关上了。
外面鸦雀无声,屋内也是静寂异常,到了里屋,何老板的老婆退无可退,像猴子一样蹲在床上,张牙舞爪的,却又有些害怕。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何老板焦急的喊着:“大师,大师?”
薛雨秀眉横立,喝道:“噤声。”
屋外又安静了。
林涛立在女孩儿身后,有些紧张,“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样?”
薛雨道:“那个姑子身上的东西让婴灵有所顾忌,何老板的妻子也觉察到了这点,她护子心切,知道姑子是为自己而来,于是演了一场戏,只要自己正常了,姑子就不会在出现,婴灵也就安全了。只是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天意如此。”
林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唯有长叹一声。
“可是她那样也会害了自己。”薛雨接着道:“人鬼殊途,你仔细看看她额头是不是有一条黑线,怕是再有几天,又要多一场白事了。”
“这么严重?”
“不光如此,所谓鬼有鬼道,这婴灵若是长期滞留人间,终会误入歧途,母亲一死,怕是再难约束,记得之前我说过的么,怨念太深,化作厉鬼,到时候就麻烦了。”
林涛知道其实这些都是薛雨故意讲给自己听,算是实践中完成教学,他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你来帮他超度。”
“我?”
“难道你想光吃饭不干活?”
也不知道谁吃那么多?林涛忖道,“可我不会啊。”
“跟着我念。”
那摩,西地哩呀,地位卡南,萨瓦达他,喝答南,奥姆,卜伟巴,瓦达瓦里,瓦啫喱,瓦啫秦,苏鲁,苏鲁,达拉,达拉,萨瓦,达他何达,达诸,达利,巴德玛,巴瓦地,着呀瓦力,母得力,思马拉……
林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跟着念起来,很快,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如此梵音,屋外的听到了,无不瞠目结舌,渐渐地,脸上露出安详的神态,便如初生的婴儿。
何老板的老婆“哇哇”地大叫,双手死死地抓着床上的被褥,她弓着腰,两三下便将被子扯出一道口子,棉絮飞的到处都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林涛强忍着,跟着薛雨一字一句的读,不一会儿,那臭气也淡了。
林涛发现妇人身上隐约泛起白光,一个黑影渐渐向上升起,过了头顶时黑色已经褪去,慢慢透明起来,妇人凝视着,满眼泪水。
林涛知道事情结束了。
那妇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满床满地的棉絮,她头也不抬,似乎一下失去了精气神,林涛看在眼里,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薛雨似乎刚睡醒,很平淡的道:“你救了她。”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你做了该做的。”
“谢谢。”林涛转过头,不敢再看那个伤心的母亲,“姑子说这个婴灵是邪恶的,真的么?”
“怎么会呢?”此时的薛雨无比虔诚,“婴灵是最纯洁的,他们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拥抱一下爱啊。”
林涛忽然觉得这个职业有些高尚。
门“咯吱”一下被拉开了,离得近的村民吓了一跳,“呼啦”一下都跑开了,林涛先走出来,他向在一旁焦急等待的何老板点点头,“没事了,你去陪陪她吧。”
何老板一听,顾不上道谢,急匆匆的跑进去,他的老母亲跟在身后,也不迭的进屋了。周围的村民多是一脸敬畏的看着两人,林涛有种当明星的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忽然,他想起那个姑子,再找时已经不见了。
这件事之后,林涛二人算是在村里出了大名,走到哪都能听到村民“大师,大师”的叫着,唯一让他感到苦恼的是他的死神老板来了脾气,吵着闹着要吃烧烤。
所以,原本要在村里留宿一宿的二人不得不乘坐下午的车赶回城里,何老板本来是要送他们的,只是妻子状态实在不好,需要人照顾,只好委屈他们做县里的大巴。临走时,何老板的母亲竟然跪了下来,谢谢他们救了自己儿媳妇的命,这让林涛有些承受不起,他无意间又隔着窗户看到何老板老婆一张怨恨的脸,唏嘘不已,毕竟也算自己杀了她的孩子。
何老板将两人送上车,挥手告别,车缓缓驶出,林涛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低头的时候却瞧见薛雨手里攥着一个红包,他伸手要拿,却被躲开了,只好悻悻的问道:“哪来的?”
“何老板给我的。”她把“我”字说的特别重,想了想,又道:“这回你干得不错,晚上老板请你吃烧烤。”
林涛其实一直挺奇怪一件事,神为什么还要吃东西?薛雨却是满不在乎的说,因为无聊。林涛自然不信,不过无所谓了,自己有个美女老板,想那么多干嘛。
一路上昏昏欲睡,林涛偶然发现前面隔着两排有个人总是偷偷的看向这里,起初以为多心了,但是车上的人不多,当他假装弯腰系鞋带儿的时候猛地抬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竟然是那个娃娃脸的姑子。
对方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不再装模作样,起身向后走来。她留着一头齐肩短发,配上那张娃娃脸,带蕾丝的公主裙,以及身后的一个黑色小背包,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
林涛主动挥手打招呼,不过看对方的脸色不善,似乎是来寻仇的。
女生在他身边坐下,头也不回,看着车前进的方向,小声道:“你们是不是能看见鬼?“
林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你们捉鬼也很厉害?“
算是吧,鬼差嘛,虽然现在还什么都不会,可他身边的趴着睡着的小丫头可是死神,能不厉害?
女生见他又点点头,将身后的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咬着下唇犹豫着什么,良久,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钱包,递到林涛手上,有些期待的道:“能教教我么?”
林涛哑然,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这姑娘是来拜师的,可他不会啊。
见林涛不说话,女生有些急了,哀求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就这么多了,如果不够,我会打工赚钱,求你了。”
林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道:“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女生犹豫了,良久,她才道:“我真的很想学这个本事,求你教教我吧。“
林涛知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不过,他真没那个本事教别人,于是将钱包还给她,由衷的道:“你还是学个其他手艺吧,也别总想着扮姑子了,那不是长久的事。”
女生没有接,她默默的抹了抹眼角,竟然哭了,“我爹说我克死了我娘,我想亲自问问她,问问她我是不是个扫把星。”
林涛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很认真的道:“怎么会呢?哪有孩子能克死母亲的,你爹说的那是气话,你不能当真。“
或许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亲从小便看不起女儿,母亲死后,更是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在女儿头上,以至于从要便要靠各种方法养活自己。他觉得这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有些气愤道:“你爹呢?”
“死了,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打水的时候掉下井,淹死了。”
林涛见她说话有些黯然,她也不是那么狠自己的父亲吧?女生没了先前的悲哀,但还是渴望的看着林涛,希望他能答应自己。
林涛是真的有些为难,又觉得这个姑子挺可怜的,想了想,道:“你的父母应该已经去投胎了,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可如果不是我克死的,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出了意外,我爹说我娘在生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顺利出生,我娘上了手术台就没下来……”
那只是巧合,林涛这样想着,还没说出口,一直在睡觉的薛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淡淡的道:“她是寒体,有这些事也不奇怪。“
“什么是寒体?”林涛问。
“就是常说的极阴体质,天干地支,单为阴,双为阳,年月日时皆是阴出生的人便是寒体。这种人极易招鬼,身边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她的家人常常会受到莫名其妙的骚扰,严重时也是会出人命的,所以说他们是被克死的倒也正常,虽然错不在她。“
“老板,你用不着这么直接吧?”
“不是你问我的么,我给你解释下。”
林涛真的无语了,教学也要分场合吧。
“果然是我克死他们的。”那个姑子神色黯然,“我果然是个扫把星。”
“唉!”林涛叹了口气,他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不是很懂到底什么是极阴体质,但她的经历一定是刻骨铭心的,否者她也不会那么在意见鬼的事。
“你身上带着家人的遗物吧?”薛雨忽然问。
姑子点点头,弯腰从脚上解下一个小巧的黄铜铃铛,两个窜在一起,像两颗诱人的樱桃。
“小时候我爹给我的,说是我娘的遗物。”
“我能看看么?”薛雨看着她,似乎有种不容拒绝的魔力。
姑子点点头,隔着林涛递了过去。薛雨闻了闻,又放在耳边听了听,“怪不得那个婴灵有些怕你,你娘一直在保护着你。”
姑子愣住了,她看着对方手里的铃铛,眼角有些湿润,“你是说……我娘没有怨恨我?她还保护着我?”
薛雨将铃铛还给她,点点头,又道:“那上面的字是谁刻的?”
姑子将铃铛捧在手里,指间触摸着上面的温度,犹自恍惚地道:“子男,我爹给我改的名,我不愿意,他就刻在了我娘的遗物上,还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怪不得你能活到现在!”
“老板,求解释。”林涛终于插上嘴。
“以名转命,道家的东西,你可爱的老板也不会,这玩意儿替她挡了许多灾,不过,终究是有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林涛问道。
“另一个人的命。”
“我爹?”姑子恍然大悟,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哭起来。
车上的人无不侧目,林涛听见他们小声议论。
“唉,又一个小三和渣男的故事。”
“你没听那女孩儿又是哭又是求的,真可怜。”
“那男的太不像话了,找了小三也就算了,还说人小姑娘克夫,是扫把星,简直没良心。”
“小小年纪就脚踏两只船,真不是东西。”
“……”
林涛彻底无语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偷听也就算了,好歹听清楚啊,他甚至感到好几个鄙夷的目光正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