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顶着熊猫眼去了趟学校，他的导师发来消息，让他把修改好的论文拿过去，他急匆匆的赶过去，不消片刻，又被打回原形，再次修改。
叹着气出了教学楼，忽然想起前两天的事，又有些心烦意乱，想了想，便奔着对面的图书馆而去。
之前昆龙师兄提到的周雪离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也不知道还能查到些什么，档案之类的基本没可能，只能在内网找找以前的信息，另外，四楼的书刊处或许还能找到之前的报纸。
不过，总的来说希望都不大，自杀事件本就对学校的声誉不好，校方一定会出面尽量降低影响，就像这次小伍的事，尽管学生私底下已经传开了，但校方也立刻出面干涉，深究造谣者，不过两天，事情已经无人谈起，何况还是六年前的案子，怕是连知道这事的都没了。
事情也果然如此，内网的BBS上，与六年前周雪有关的帖子全都被删除了，不过，终归是有人死了，另外一个方面的新闻倒是很容易查出来。
周雪为什么会跳楼？
按当时的舆论报道，竟然是校园欺凌事件。
有大量关于防范校园欺凌与大学生心理健康有关的旧闻中提到周雪事件，不过，能查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早就淹没在那段青涩的岁月里。
四楼的书刊室要安静许多，几乎没有学生来这里，说是书刊，其实存放的都是历年淘汰下来的杂志或是报刊，很多纸张已经发黄，学校可能出于尊重知识的目的没有丢弃，不过，大抵也和仓库差不多。
林涛进去时见后排书架处还有一个人，他有些奇怪这里竟然还有其他学生来查阅，不过，也没太多在意，他直奔报刊区，按书架上标记的年代寻找起来。
翻阅了一个来钟头，林涛实在受不了了，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又一大早起来跑到图书馆看这个，他觉得眼睛酸的厉害，看东西已经出现重影。
靠着书架坐在那里，林涛闭着眼思索起来，周雪是因为校园欺凌自杀的，那么她的死到底和小伍有没有关系？表面上看，无论是年代还是原因都没有什么共同点，只有死因一样，那么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的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小伍死时刚好在酒吧闻到腥臭味，是因为昆龙师兄刚好提起周雪的事，还是自己心怀愧疚，觉得要为小伍做点儿什么？
他抚着额坐在地上，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是一时间脑子又有些乱，便这样闭着眼休息起来。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怯生生的传到林涛耳朵里，他睁开眼，看到对面书架后面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伸出半个身子，担忧的问道。
她似乎有些害怕，扒着书架的侧面，没敢完全走出来。林涛笑着摇摇头，“没事，谢谢。”
他坐起来，将地上的报纸又一叠叠的放回原处，那个女生又问了句：“你在找东西么？”大概又觉得这样问有些唐突了，于是又补充了句，“看你在这里坐了快一个钟头了。”
“嗯。”林涛随口答道，也顺便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生。淡黄色的T恤，有些褪色的牛仔裤，小麦色皮肤，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鹅蛋脸，值得一提的是好像没有化妆，看起来很朴实。
她走出来，微微弯着腰，“需要帮忙么？”
林涛这时才注意到她的鞋，是一双过去农村才能看到的手工纳的黑面布鞋，鞋底的边已经起毛，应该是穿了很久了。女孩儿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脸“噌”的红了，羞涩的低下头，忙将迈出的脚又重新退回到书架侧面。
林涛愣了下，又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礼，怕是让人有些难堪，于是当做什么也没看见，随意说道，“我想查一下六年前的旧闻，可惜什么也没找到，同学也是来查资料的么？”
“不，不是，”她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我在这里打工……”后面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林涛倒是有些了然，这很可能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她的家庭大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困难，她有些自卑，甚至在林涛这样的屌丝面前。
“哦，那太好了。”林涛一拍手，故意夸张的说道，“你一定对这里的书刊很熟，能不能帮帮忙。”他有意化解这样的尴尬，将女孩儿的优势讲出来。
女生终于重重的点点头，小声说道：“我能帮什么？”
林涛站起来，平视着女生，郑重其事的道：“我想找一下六年前发生在这个学校的一起自杀事件，有一个叫周雪的女生跳楼了。”
“自杀？六年前？”那个女生吓了一跳，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涛也猛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不适合在这里交谈，于是改口道：“算了，我就随便说说，你不用在意。”
那个女生怔了怔，却道：“这个我听说过。”
“你听说过？”林涛又来了兴趣，“哪里听说的？”
女生想了想，“大一的时候，我加入过学校的一个灵异社团，叫笔仙社，他们曾搞过一个活动，探寻学校‘五不’传说的真相，记得当时一些学姐提起过，说是几年前有个穿着红衣的女生跳楼自杀了，之后，学校就传出有人和不认识的红衣女生搭讪后就跳楼了，所以社团觉得那个跳楼的女生就是‘五不’传说的其中一个由来，我记得那个女生也叫周雪，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那你记得她为啥自杀么？”林涛觉得他们多半说得是同一个人。
女生有些犹豫，缓了缓才道：“好像是被同宿舍的欺负，她们往她的饭盒里吐口水，往她的鞋里放图钉，偷偷撕坏她的内衣，冬天时往她的被子上撒尿……她一时想不开……”女生越说声音越小，甚至有了哭腔。
“你没事吧？”林涛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忽然就落泪了。
“没……没事……”女生又红了脸，低着头。
还想再问些什么，林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烟缸打来的。
“喂，小林子，老谭和你联系过么？”
“没有啊，他怎么了？”
“这两天他有些神经兮兮的，昨晚出去后就没见回来，我以为他和你通宵去了，可能是我想多了，不知怎么的，我有些不放心。”
“你没打他电话么？”
“他手机根本就没带在身上。”
“这样啊，你也别急，他估计就是出去散散心，小伍的事，你知道的，他可能一时转不过弯……”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涛自己倒是嘀咕起来，老谭这人性子有些执拗，想事情总是喜欢把自己绕进去，小伍的死对他的打击挺大的，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回宿舍看看。
急匆匆的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转身看着还躲在书架后的人，笑道：“谢谢你，同学，嗯，还有，我叫林涛，再见。”
“我叫田苗，再，再见。”
林涛一路跑回寝室，烟缸见了他恍然道：“原来你在学校啊？”
“哦，刚到，去交论文了。”
“如何？”
“别提了，又被打回来了。”
“哈哈”烟缸笑起来，“和我一样，有伴儿了。”
“去死。”
很快，两人又聊到谭青，烟缸说老谭这两天总是自言自语，不知道跟谁说话，昨天晚上，本来都睡下了，他忽然爬起来要出门，问他干什么去也不说，手机也没拿就走了，看样子还挺急的，结果一晚上没回来。
林涛爬到铺上，躺下来，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烟缸聊着，说些宽慰的话，以前是四个人，没事就各种插科打诨，如今快毕业了，却出了这档子事，当真世事难料。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梦里，仿佛又回到刚入学的时候，不到半天时间，四个刚相识的家伙便相邀着到网吧溜了一圈……
中午的时候，烟缸叫他吃饭也没起来，昨晚几乎没睡，这一头栽倒，直到下午又被一阵铃声吵醒。
林涛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是何子男，他说赵老板请客，让他到校后门等着，有车来接。
看看时间，已经快傍晚了，外面依然大亮，林涛简单拾掇了一下，就出了门，临走时又叮嘱烟缸，老谭回来后给他回个信息。
抄近道出了校园，林涛往后门方向走，快到时，他皱皱眉，停下来。路边不远处停了辆哈弗H9，一个健壮的男人靠在车门上说着什么，林涛自然认得他，陈思涵，周围还有七八个打扮时髦的家伙，而小伍曾经的女友阿K也在其中。
真是晦气，林涛本打算绕开，然而靠近些的时候他听到那群人正和围在中间的一个人争执着什么，那个人他也认识，竟然是早上刚见过面的田苗。
“喂，乡巴佬，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走吧？”陈思涵推了她一把，嬉笑着。
田苗向后退了退，想挤出包围圈，奈何身子娇小，无计可施，试了几下后，只得唯唯诺诺的站在中央，低着头不言语。
阿K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伸手抢过她手里的塑料袋，田苗惊呼的想拿回来，却被另一个男生拦住了。那个女的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嬉笑着解开袋子向里张望，忽然她掏出一样东西，兴奋的叫起来。
“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条米黄色吊带背心，女生夸张的抓着两条肩带，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厌恶的甩给一旁的阿K。
“哈哈，真老土，而且好像还是地摊货。”
阿K将吊带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地上，不屑的笑笑，“怎么会呢？不是和她的鞋很配么，说不定能成为今年爆款，呵呵。”
田苗低着头，泪水在眼眶打转，陈思涵佯怒道：“喂，喂，你们别欺负同学，这样多不好，哈哈。”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道：“她啊，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打饭、打开水、占座……在宿舍里还经常被人当出气筒，你们知道么，她还欠着学费没有还，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和校长……嘻嘻……”
几人的话越说越难听，田苗局促的站着，双手不安的抓着衣角，泪水不住的划过脸庞，她咬着牙，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就那样任由他们胡搅蛮缠。
这时，林涛径直走过去，挤进人群，拉起田苗的手就往出走，田苗起初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待看清来人后，惊讶的合不拢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涛拉着顺势往外挤去。
只是还没两步，又被人拦住了。陈思涵饶有兴趣的瞧着林涛，打趣道：“嘿，哥们儿，怎么哪儿都有你？”
林涛懒得理他，他只是盯着阿K看，后者却回避着他的目光，或许是小伍的死，她也心存愧疚，终究不敢直视林涛。
然而，有人却肆无忌惮的笑着：“呦，这小子谁啊，长得够土鳖的，哈哈。”
陈思涵笑道：“那个跳了楼的好基友。”
林涛没心思和这几个纨绔理论，不屑的摇摇头，想绕过几人，然而却被陈思涵挡住了，他指了指身后的车，“赔了钱再走。”
“赔什么钱？”林涛问道。
“自然是划了我的车。”
林涛瞧去，车门上倒是有几道划痕，只是看样子有些时间了，此时，田苗也急急道：“我没有，我根本就没碰他的车。”
“怎么？想赖账？”人群中有人喝道。
“不赔钱休想走。”
林涛知道他们这是没事找事，却也没有办法，他冷着脸哼道：“多少钱？”
陈思涵伸出手掌，“不多，五千。”
林涛不怒反笑，他真的觉得这些人很好笑，他们难道心里不曾有过一丝不安么，就这么喜欢欺负老实人？
别说没有五千，就是有，林涛也不会掏一分钱。
陈思涵走近了，几乎贴上林涛的脸，戏谑道：“没钱就别多管闲事，就一扁毛鼠，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人群又热闹起来。
“这小子不是打算英雄救美吧？哈哈哈哈……”
“别说，臭屌丝和乡巴佬还真配。”
……
正说着，一辆路虎揽胜靠了过来，在不远处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蹦跳着下来，小跑几步，在众人的错愕声中，挽住林涛的胳膊。
“师父，我们走吧，赵老板正等着呢？”
几乎没有阻拦，上了车，林涛小声问了句，“有现金么？大量。”
何子男摇摇头，“师父，谁身上装那么多现金？”
只是话音刚落，司机抛过来一沓钱，“赵老板交代过……”
林涛毫不犹豫的拿起来，又向外走去，何子男问道：“师父，你干什么？”
“别管我，我去装个B。”
重新返回人群，大家显然还没有从愕然中反应过来，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林涛从兜里掏出钥匙，洋洋洒洒的在那辆哈弗车上写下“到此一游”四个字，然后将手里的钱扔到陈思涵脸上，拉着田苗，头也不回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