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远见爷爷如此神态不禁一阵担忧。
只听朱继明笑道:“好了,现在请各位说说各方情况!”
高志勇拱手道:“启禀王爷,我军近日来连攻五座城池,歼敌数十万,可以说浩浩荡荡势如破竹,只是……只是……!”
朱继明道:“只是什么?”
高志勇道:“只是老百姓都不服从我军管治,总爱在后方搞一些破坏!”
朱月照也拱手道:“正是,那些刁民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总在我军后方搞破坏,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却屡次骚扰,近几个月来更加猖獗了,上个月在河南,一群刁民竟劫了我军十万担军粮,幸亏其他运输部队即使补上,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朱继明拍案大怒,道:“岂有此理,这些刁民竟如此大胆!”
朱月影道:“爹爹请息怒,满鞑子盘踞中原好歹也有一两百年之久,很多老百姓已将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打起仗来,自然将我军当作敌人,便有很多激进分子搞搞小破坏!”
郑国忠拱手道:“王爷,公主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咱们要善待老百姓,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来拯救他们的,这样老百姓才不会在后方搞破坏了!”
无天轻蔑笑道:“看来老将军果真老了,怎么连一些粗浅的道理都忘了,没有取得天下,怎有资格谈论治国爱民!”
郑国忠冷冷笑道:“道长山野闲人,又怎知治国安邦。昔日,清军刚入关之时就受到了很多老百姓的抵抗,民间更有很多义士聚集起来一起反清复明,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你说这是为何?”不等无天回答,郑国忠又昂然道:“其实正是因为康熙施行仁政,对老百姓爱护有加,这才慢慢消去了老百姓心中的仇恨,如若不然任凭他八旗军如何勇猛,都难抵挡汉人的反抗,要知汉民族要比他们多上好几倍!”
众人听得这话,不禁点了点头!
无天又笑道:“老将军言之有理,但是你怎么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呢?若不是满洲人大肆屠城,老百姓又哪会听话?嘿嘿……又哪里会有后来的康熙、雍正、乾隆?如果咱们不杀尽刁民,恐怕就难以取得天下了!”
“扬州十日”是史可法率领扬州人民阻挡清军南侵守卫战失败后,清军对扬州城内人民展开的大屠杀事件。清兵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就已八十万具之多!
“嘉定三屠”是南明弘光元年,清朝顺治二年清军攻破嘉定后,清军三次对城中平民进行大屠杀的事件。
这两次大屠杀惨不忍睹,正是清军乱杀老百姓的铁证。无天道人此刻说出来,为的是进一步论证自己的想法,在场将士听来不禁点头,有的将士拍手称道:“国师说得很有道理,刁民不杀怎知我们的厉害!”
郑国忠指着无天,气急道:“你……!你身为出家人,为何毫无慈悲之念?难道就不怕遭报应么?”
无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下向朱继明拱手道:“贫道只是将其中利害说与大家知晓,关键还靠王爷定夺!”
朱继明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切就按国师的安排!”
此言一出,郑国忠,玄远,朱月影,守静,郑朝蒸几人不禁一惊,若不是亲耳所闻,都不敢相信王爷会说出这话!
郑国忠颤声道:“王爷!……不可啊!”
朱月影本来不赞同无天的说法,但当听他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心里不禁犹豫起来。这下说道:“爹爹,道长与老将军说的各有道理,但无故杀人总是不对的,所以咱们须得想出万全之策来!”
无天得意笑道:“咸丰小皇帝如今都逃到热河去了,鞑子军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我威武之师的,至于无知刁民嘛,那也不足为虑!”说着这话随即从右手袖袋里取出一瓶蓝色水瓶来,托在左手掌中。那蓝色水瓶如半斤酒盅般大小,在众烛光的交相辉映下微微发着蓝光,续道:“贫道花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功,炼制了此圣水,名曰‘望天滴’。只要老百姓服了此圣水,都会对王爷心悦诚服,并将王爷奉若神明地爱戴!”
朱继明喜道:“当真有此功效?”
无天道:“当真,贫道不敢欺骗王爷,只要老百姓喝了此水,他们都会在心里或嘴中念道:‘大王仙福永享,大明千秋万代!’”
朱继明哈哈大笑道:“大王仙福永享,大明千秋万代……很好,很好!就按照国师的去办。”这下看了看那瓶圣水,朱继明又疑惑道:“只是国师这圣水似乎少了点,要知天下刁民可不止一二人!”
无天笑道:“王爷放心,只此一瓶已经足矣,我只要命属下在每条河流,每条江水中滴上一两滴便可大功告成!”
守静向玄远低声道:“哇!有这么神奇?看来这老道士比丹阳师伯还厉害呐!”
玄远也低声道:“可我总感觉这老道士邪得很!”
朱继明大喜,朗声道:“这下好了,不用杀人,也能让老百姓心悦诚服,国师法力无边,真是造福我天下百姓啊!”
帐中将士随即纷纷附和道:“国师法力无边,国师造福百姓!……”又齐向无天拜了拜。只郑国忠,玄远,朱月影,守静几人站在其中感觉不对劲。
只听得郑国忠道:“王爷,虽然国师这法子较之杀人来说更好了些,但末将始终觉得不妥!”
朱继明见郑国忠欲要说话,早已经将脸侧在一边,表情甚是不快!
郑国忠见王爷这番神色,心里忍不住一阵炽痛,似几根钢条插进心窝胡乱搅动一番。这下扫视了众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而此时的天空已被大帐遮挡,又哪里看得到青天白日!突然,只见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旁,两颗热泪滚滚落下,颤声道:“王爷,民心不可欺啊!……”说着这话便摇摇晃晃走出帐外。
玄远见爷爷神情惨然,突然一阵忙乱,便与守静上前搀扶。就在这时,玄远突然感觉爷爷似乎老了很多,身体像枯干了的树枝一般,没有一点力道,随即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
三人走出帐外,不一时朱月影也跟了上来。郑国忠表情似笑非笑,似愁非愁,向玄远道:“朝兴,你怎么出来了?王爷还在帐中与众将士商议呢,快快回去!”
玄远气道:“他商议他的,与我何干?”
郑国忠正色道:“胡说……快回去!”
玄远这下突然柔和起来,道:“爷爷,孙儿是担心你,就让我先扶你回去歇息吧!”
郑国忠听得这句关切的话,心里一阵暖和,不由得笑道:“爷爷没事……走……咱们到我帐内聊聊!”
朱月影走在后面,心里想说些话,但却不好意思开口,只得跟在三人之后。
走到郑国忠营帐前时,只见郑国忠突然转过身来,向朱月影招手笑道:“公主,来来来,咱们一起到里头说话!”
朱月影欣喜,便随三人进了老将军帐中。
这大帐虽然外表时有更换,但帐内的摆设却是没有变过,右边是郑氏祖宗牌位,帅桌居中,左边便是一张简陋的木床,床边是一书架,只不过书架上原本挂着的一把剑鞘此刻已经不见。
郑国忠引领几人入座,未开口,已听得朱月影惭愧道:“老将军,适才我爹爹……我爹爹……我,我现在替他向您赔不是了!”说着这话,拱起双手,腰已经弯下了九十度。
郑国忠忙道:“公主快别这样,王爷是君我是臣,为臣的虽然有直谏的责任,但却不敢对君有任何埋怨!”
朱月影道:“老将军对我们朱家忠肝义胆,影儿万分敬佩,适才若有言语顶撞,还望老将军多多包涵!”
郑国忠笑道:“公主好得很,朝兴也不知从哪修来的福分!”
玄朱二人听得此言,脸上突然飞红起来。
又听郑国忠叹道:“适才无天道人之言,也不无道理,咱们目前正处在关键时刻,军中上下须得团结一致,才能打败敌人!”
这下见玄远三人表情有些疑问,又道:“我是太累了,所以便先回来歇息,你们不可多想!”
玄远道:“是,爷爷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万不可跟一些人一般见识!”
朱月影听这话里有话,瞪了玄远一眼,道:“跟哪些人啊?都是那无天道人馊主意多,我爹爹问了大伙儿的意见这才下令的!”
玄远欲待反驳,守静突然抢道:“好了,好了,我也觉得那无天道人古怪得很!”守静心里其实也极为讨厌朱继明,若是按照以前的性格,此刻恐怕早已将朱继明数落得不是,但这几年来种种悲喜的经历,已经将她磨练成了另外一个人,想到朱继明再怎么也是朱月影的父亲,这下便只说无天一人。
郑国忠幽幽叹道:“想我太祖当年厉兵秣马,人还未到,‘黄历’就已经下达,老百姓们得到了黄历便按时辰开始耕种,那时啊,虽然元廷还在苟延残喘,但天下人都道还是‘朱皇帝’(朱元璋)好!所以我大明大军所到之处,老百姓都纷纷开门欢迎!”
朱月影道:“太祖勤政爱民,所以才开创了大明朝!”
郑国忠道:“正是,正是!所以咱们不可欺压天下老百姓!”
玄远三人听来不禁点头。
这下,郑国忠便将大明朝以前数位明君的故事向三人说来,说道精彩的部分便忍不住兴高采烈。朱月影对于这些事,虽然早已知晓,但这下再听老将军说来,心中也忍不住一阵阵激荡!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突见门帷一掀,郑朝蒸走了进来,在郑国忠跟前跪倒,道:“爷爷,您还好么?”
郑国忠笑道:“我没事,事情都商议完了么?”
郑朝蒸道:“嗯,今晚寅时埋锅造饭,卯时大军出发!”
玄远几人一惊,郑国忠道:“这么快?”这话语中似乎带有无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