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天的弥红太过深入人心,又或是吴亦凡的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深邃的米诺看不清的孤独。那之后米诺便每天去圣诞树下陪着吴亦凡——就像两个并不怎么温暖的人抱成一团互相取暖——起码米诺是这么想的。
米诺会在咖啡厅很耐心的等10分钟,接着吴亦凡会伴随着风铃的声音来到米诺面前。
接着便会闲聊或是发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米诺讲,吴亦凡听。
她发现吴亦凡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笑。
他就像个正常人一样,该笑的时候笑,其次是想笑的时候笑——对,像个正常人一样。
米诺迷茫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似洪水猛兽般疯狂的喷薄而出。
正常人?
——疯了吧。
“怎么了?”吴亦凡露出了罕见的关切的眼神。
“......没什么,可能是暖气开的热,有点头疼。”米诺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吴亦凡突然牵起米诺的手,向着门外走去。
“做、做什么?”有些熟悉的感觉是米诺紧张起来。
“怕、怕什么?”吴亦凡开玩笑似的学着米诺的语调,轻笑“不信我?”
“当然不是……”米诺毫不犹豫的话使吴亦凡微翘嘴角。
雪依旧不温不火的下着,这使米诺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叫“顾屿白”的网络写手写过的一句话。
“雪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一米,在那样快的时间里,我没有来得及抓住你。”
她还莫名其妙的为此感动了一秒。
——她承认她感动的点有些奇怪。
然后吴亦凡把米诺带到了天台上。
周围不知是谁布置得如此浪漫。
只不过米诺实在没心情看那些漂亮的装饰物与吴亦凡略显微妙的眼神。
她搓了搓手,耸了耸肩,费力将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
拜托,告白什么的快点好吗。
——冷死了。
只不过米诺貌似有些自作多情了。
吴亦凡牵着米诺走到栏杆后面,自己一下子坐了下来,把脚荡在悬空的空气里——看上去危险极了。
不过米诺竟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毫不避讳的跟吴亦凡一样,将双脚至于濒临下坠的摇摇欲坠感之中。
她感受到吴亦凡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是身体就像在受到什么刻骨铭心的习惯的指引一般自然的反映了出来。
然后又是这该死的头昏脑胀,以及茫然若有所失的空落。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世界是遗弃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随后又清醒过来。那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没人守护?疯了吧。
——她也从未想过当她拾起遗忘的那些曾经时,脸会有多疼。
“我是个自由职业者,说白了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能干什么干什么的那种看上去很自由,却十分孤独——对,十分孤独的人。”吴亦凡撑着栏杆,看着眼前的雪,似乎陷入了思绪。
米诺感受到有什么丝丝凉凉的东西从发丝渗透到头皮里,她猜那是雪。她跟着吴亦凡看着远方的苍穹,却等到了一阵寒风钻到了衣服里。
——啊……真冷啊。
吴亦凡似乎像是铁打的似的,丝毫感受不到寒冷,仍旧讲述着他的故事。“我的目标是云游四方。而这里算是我在首尔,也是我居住时间最长的一个家吧。”
“我养了一条小狗,那是一条棕色的泰迪。那个时候它大概这么大。”吴亦凡用手比划着,眼里居然尽是满目的温柔。
冷风此时也不再吹了,米诺努力使自己融入进吴亦凡所说的那个故事里。
—————————————吴亦凡视角———————————
那个时候我正好饿了,所以干脆就叫它肉肉。
给小家伙洗完澡,看着它活蹦乱跳的样子。
然后我突然就有了希望。
我想养活它。
尽管光我自己的薪水就少得可怜。
然后我就遇到了我曾以为的希望。
就像在肉肉眼里,当初将它从路边捡回来的我我是它的希望一样——尽管我想它最后跟我一样,会后悔当初的错误的遇见。
“我可以帮你。”她笑得像个傲慢尊贵的公主,也像极了镶嵌着漂亮宝石的奢侈品。
“嗯?”
“我可以让你进入我们公司,然后帮助你成为著名美术大师莱昂大师的徒弟。”
学美术吗……
好像跟我的初衷有一丝关系。
“只要你做我的未婚夫。”
“……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愣了一秒,随即突兀的笑了出来“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接着我秉着她不说,便不再追问的原则没有再与她说什么。
只是接过她递来的名片独自走了回去。
她叫金所炫。是个有些普通的名字。
那天他抱着肉肉柔软温暖的身体,看着城市的光景,享受着最后的贫穷与安逸。
冷由心生。
当吴亦凡看见金所炫被她父亲扇巴掌的时候,才明白原来她的生活也不怎么好过。
不过她仍然不准备告诉他什么,只是无神的躺在沙发上,由着吴亦凡轻轻用冰块碰触着她红肿着的脸。
——吴亦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他还是秉着她不肯说,就不追问的原则,做着自己的分内事。
他想自己大致能猜到些什么,无非就是些豪门里的明争暗斗,各种狗血。
——而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靠入赘豪门来完成自己的梦想。
现实真是可怕极了。
吴亦凡以为只要在她父亲面前装一装就可以了。
可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吴亦凡从她口中得知她父亲逝世的消息。
金所炫本不想告诉他的。
只不过碍于吴亦凡要陪她去参加葬礼的原因,只好很少见的主动跟他透露这种消息。
“那公司给谁了?”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吴亦凡,他有些不爽的皱了皱眉。
开玩笑。在她眼里,我是会表示痛心并且会致以同情目光,并且苦口婆心的劝她父爱如山的那种人吗?
拜托,他也不至于这么多管闲事到会关心豪门的那些破事儿吧。
然后她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样做对吴亦凡的不尊重,轻轻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按理说应该是给我那个漂亮善解人意完美的姐姐的。”她轻佻的语气足以证明她对她姐姐的厌恶和嘲讽。
“只不过老头子不知道为什么,遗嘱上说要把他手上60%的股份给我。”
接着吴亦凡默不作声的看向窗外——他似乎一直有这个习惯。
然后那个夜晚他们就互相依靠在一起,怀着各自的秘密,心照不宣。
再冷不过人心。
整个上午金所炫都在公司里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琐事。
吴亦凡也得以出去闲逛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她说等她处理完,一切都安定下来,就帮助他。
行,他可以等。
长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驻足停留。
年轻的一男一女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地平线上。
她们走路的姿势摇摇晃晃,在走姿端庄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然后她们撞到了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她们没有立马道歉,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小女孩。
然后身边那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赶紧将小女孩扶起来,确认无碍之后,白了满脸无所谓的两人一眼。
“神经病。”接着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在空气里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在打量对方的模样。随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丧心病狂。惊动了沉默的人群,人们纷纷报以嫌弃的目光。
他们就像看不见任何人似的,就在对方的世界里大笑着,放纵的笑着,突兀地笑着。
吴亦凡离她们太远,看不清的脸,也她们脸上的表情,只是听见她们的笑声。
心里就想着“真好啊。”
能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变成个半疯半醒的人。
世人皆醉唯我独醒。
是要有多幸运,他们才能遇到彼此。让孤独的两个灵魂有了慰藉。
她们才是灵魂伴侣吧。
吴亦凡垂眸,隐下眼底的那抹孤单,又回到了平时无欲无求的样子。
接着转身离开。
他想或许自己该更加坚强,才能在看见这世界的冷漠的时候毫无情绪的起伏。
好在他的灵魂不至于像麻木的人群那般孤独。
他还有他的梦想。
金所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她满脸疲态地倒在沙发上,吴亦凡默不作声的从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给她。
她说她不喜欢喝热牛奶。
吴亦凡没有说话,默默把牛奶放到了茶几上,给她盖上了毛毯便进了房间。
然后第二天早晨吴亦凡起床的时候,看见金所炫满脸通红的躺在沙发上。
她果然没有回房间睡。
吴亦凡碰了碰她的额头,皱了皱眉。
最后了然的看着被她踢下沙发的毛毯。
他没有找到家里的药箱,只能披上大衣出门买药。
临走之前捡起地上的毛毯笨拙的把她包得严严实实。
她从来不生病不受伤吗?怎么家里连药箱都没有。
然后吴亦凡突然意识到一个常识,随后暗自嘲讽自己的傻。
这些千金小姐一般不都是有私人医生的吗。
但是吴亦凡还是把各种药买了个齐,装到一个海绵宝宝的箱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嗯……风格酷炫,是他的style。
他把感冒药喂给金所炫之后便回了屋。
他得到了个奇怪的木盒,是药店老板给他的。
他也纯粹是无聊,然后才花了10块钱买了这个木盒。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老板对他说,当吴亦凡遇见了可以改变他一生的人,就可以得知这个木盒的密码,打开这个木盒。
吴亦凡怀疑那老板在经营药店之前是个道士。
“诺,就是这个。”吴亦凡从屋里拿来一个木盒,岁月的侵蚀已经将木盒变得有些陈旧。
米诺掂了掂,不轻不重。
“既然是个木盒,为什么不直接用锤子把它捶开来?”米诺看着沉默不语的吴亦凡。
吴亦凡不着痕迹的瞥了米诺一眼“那样就没有乐趣了。没有乐趣了,就算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米诺盯着木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尽管她很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也没有吴亦凡那种可以等待好几年的耐心。
“继续听下去吧。”
米诺点点头。
那天,家里来访了个客人。
女人十分礼貌地问“金所炫小姐在吗?”
吴亦凡能看见女人礼貌的眼神里掺杂着丝丝怒火与厌恶,他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
他没有理由的撒了个小小的谎。
女人皱了皱眉,言语里已经没有了耐心,倒是多了些许胁迫“她什么时候回来。”
吴亦凡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装无知了,便假装关切的回答“她一般都是在晚上回来的......要不您进来坐会儿?”
含蓄的下了逐客令,礼貌的提示对方该走了,顿时使人好感大增。
女人摇了摇头,弯了弯嘴角,“不用,我先走了。”
“小伙子。”女人刚想转身,末了又叫住了刚想关门的吴亦凡“仅仅是待在一个金氏董事长家里做小白,对你来说有点太屈才了。”
然后递了张名片给他,勾唇一笑“希望你考虑一下张氏。我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愿望?”
送走了那个女人,吴亦凡一下子栽倒进柔软的沙发里。
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过......他真的该这么做吗?
然后,迷茫的出了门,迷茫地走在大街上,迷茫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麻木的从他面前走过。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依旧疯狂的背影。
今天她是形影单只,不知道身边的人去了哪里。
——不过她依旧无拘无束,不管不顾。
然后一阵寒风刮过,行人纷纷裹紧了围巾和大衣。
只有她在寒风里高兴地转着圈,欢呼着,突然得像是在庆贺着什么。
她不停地在空气里夸张的挥舞着双手,把地上的雪抛向天空。雪就像粉末一样在空气里洋洋洒洒的落下。
吴亦凡看着看着,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
可能是不小心吧,她抓起一堆雪朝着车窗玻璃上砸去。
吴亦凡透过隐隐泛白的车窗里,看见了面色铁青的司机。
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便“咯咯”地笑着逃走了。
——幼稚的像个孩子。
也令人羡慕的单纯直率。
吴亦凡靠在椅背上,仰望着蓝的天,白的云。
犹豫了几秒。
动了动脖子,听着司机絮絮叨叨的谩骂声。
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朝着张氏集团公司走去。
他想,可能这个决定便是他罪恶的开始吧。
“......那个女孩子,是谁?”米诺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犹豫不决。
吴亦凡目不转睛的盯着米诺,企图看出些什么“不知道。我离他们太远,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从未上去搭过话。”
米诺恍惚了一瞬,然后极慢的眨了眨眼,转移了话题“之后呢?”
吴亦凡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下次再告诉你。已经蛮晚的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米诺攥了攥包,起身准备走。
“等一下。”
吴亦凡打断了米诺正准备向前迈的脚步,米诺回头,看见吴亦凡茫然又掺杂着丝丝害怕的眸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吴亦凡。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从来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你会远离我吗?”
“......”米诺沉默。
她的心漏了一拍。
奇怪的是,心里一直叫嚣着的,居然是会。
会......吗?
她不知道。
她从未想过吴亦凡会变。
可能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承认干净的少年会变得深不见底。
最后她还是说“不会。”
有些话,大概只能被当做说说而已吧。
吴亦凡笑了。
米诺不知道他笑里的含义,只是很窘迫的逃走了。
——像是被看穿什么的落荒而逃。
吴亦凡望着米诺的背影,喃喃“你终究不是她。”
然后自嘲的看着楼下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她融入了普通的人群里,再也找不到她的存在。
“你知道吗?我差一点点就把你当做了她。”
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