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灯火阑珊。在首尔,似乎经常会用到这词。却也从未说错过。
米诺很早就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异常熟悉的公园长椅上。她看见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穿着坐在雪中。
她急忙跑过去“为什么不撑伞?”
莱昂无所谓的笑笑“想找点灵感。”
随后他站起来看着眼前的雪景,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我果然是老了啊,现在想出来的东西永远都只剩下那些灰暗和悲伤了,再也找不到当年意气风发富有朝气的感觉了。”
“哪里。”米诺皱了皱眉“你不过才四十几岁而已。你还有不少的时间可以走。”
“其实我觉得我不应该介绍帕勒(帕拉迪奥)给你的。”他看了米诺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应该去当个画家,云游四方潇潇洒洒。这个圈子太浑浊,而你那个时候太单纯,在看惯了这么多这个世界的肮脏与虚伪,你变得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老成。”
“你可以在一个充满花香的小镇里居住,然后遇到一个你爱的、可以陪伴你一生的男人。你们结婚生子,你可以看见你爱的这个男人眼里自己的倒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中文是这么说的吧。”他得意地笑笑,此时在米诺眼里简直就像个幼稚的孩子,他继续遐想着“或许你们会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温暖的阳光照耀的花海里打打闹闹,而你们两个就坐在秋千上晒太阳。你拿着画板画下了这美好的一刻,而他在他的脑海里勾勒着你微笑的模样......”
“可我爱的是服装设计,并不是绘画。”米诺有些气急败坏的打断了莱昂的畅想,之后才觉得这样有些不尊敬,改善了语气“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
“没什么,突然感慨一下罢了。”见米诺抿唇,莱昂这才不紧不慢的笑着打量起了米诺“Ah。打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的。”
米诺倒也没有在意莱昂略显敷衍的话,很显然她把重点都放在了后半句“你这是一个英国绅士对一位女士的礼貌用语吗,什么叫那么回事,明明是很、漂、亮,好嘛。”
“随你怎么喜欢咯。”莱昂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末了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看我今天多捧场,还特地穿了你设计的衣服。”
“……”米诺倪了她一眼,揶揄道“是师傅让你穿的吧——你一向对这件衣服无感,可师傅一直很喜欢。”
“啧啧。不要拆穿我嘛。”莱昂笑着搂了搂米诺的肩,随后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凉?让你打扮也没让你穿的这么少啊。”
“……”其实这对长时间呆在室内的米诺来说已经是很厚的衣服了。虽然是设计师,但是她倒真没有很认真的为自己买过衣服。
好像比这件衣服稍微厚一点的就是世勋那天送的大衣了。
但是米诺私心的不想让别人看见那件衣服。
她记得那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普通到真的如歌词里写的一样“在这普通的一天,我穿着普通的鞋,很普通地走在这普通的街。”
只不过在米诺本该普通的人生脚步里,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普通如白水的时光变得像是窜上公园上空,随后爆炸出不同颜色的烟火般绚烂。
当清水与墨,遇到缤纷的颜料。
那天他气愤的将用塑料袋包装整齐的衣服扔到地上,塑料与地面的摩擦声突兀的响在他们沉默的气氛之间。
“世、世勋......”米诺的眼眶红了。
却换来吴世勋嘲讽的一笑“怎么,不叫我奶包了?嗯?”
米诺是想解释的。
只不过世勋的背影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未从那句嘲讽的上扬音里缓过神来。
他看上去太孤寂,她竟有一丝心疼。
他的少年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
——不过米诺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莫名其妙汹涌的溢出来的圣母心。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塑料袋上的灰尘,冲身边看上去有些担忧的鹿晗安慰似的笑了笑“走吧。”
直到很久以后,米诺再重新认真的打量那件衣服的时候,才猛然惊觉,那件大衣上的图案是他亲手所绘。并且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面用黑色的细笔娟秀的写着:衣服的主人是奶包的一切。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那些奇怪的东西溢满了全身,最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却落到了那一行小字上。
突如其来的咸湿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打糊了那句话的后半段。米诺慌乱的拿起衣服,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擦拭,越来越花,越来越模糊,然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那一天她紧紧攥着那件大衣,像是在极力挽留着什么,泣不成声。
——最后她还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回过神来的时候,米诺才感受到一滴泪悄然落到了她的脸颊。米诺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擦掉,怕留下什么痕迹。她看着莱昂期待的脸,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开怀的笑着。
跨越年龄界限成为朋友的两人什么时候竟也开始心照不宣起来。
“Hey,Chan.好久不见。”米诺看见咖啡厅里,一个男人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莱昂熟络的向他打着招呼。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Chan,这位是......”
“——Mino.”男人打断了莱昂的话,“是为了回归秀拉赞助的吧。”
莱昂讪讪的笑笑,“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7年前的事你忘了呢。”
“五年前?”这次是男人换上了疑问的表情“我只是在杂志上看见的。”
“啊,果然......”莱昂失望的咂了咂嘴,随后对米诺介绍道“这位是K氏服装集团的总裁,我的好友,朴灿烈。当初你参加的我的那场画展就是他赞助的。”
米诺她突然想起五年前自己是因为逃票才在画展里结识莱昂的,有些尴尬的看着朴灿烈“你、你好,朴先生。”
莱昂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小Mino这么小心翼翼的表情可不多见呢。”
米诺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莱昂有些无奈的摊手“放心吧小Mino,Chan他记性不好,所以很多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会记得。”
——这次是换做朴灿烈瞟了他一眼。
“嗯。朴先生,这次来并不是专门谈赞助的事。”米诺看了看已经冷透的咖啡,没了喝的兴致,只好放下杯子继续说“因为我休息了两年,还不太了解两年来圈内的变化,所以我想拜托朴先生多找人帮我介绍介绍。”
朴灿烈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这些职场的客套话他听多了。
“没什么事的话......”他刚想跑路,突然想起那天在时尚杂志上看见的那个熟悉的笑颜,又忍下了那股恶心的感觉,问了一句“你认识允儿吗?......杂志上在你后面的那个女孩是叫允儿吗?”
“......Sorry?整个首尔叫允儿的人那么多,请问她姓什么?”
“......”朴灿烈瘫倒在沙发上,看着咖啡厅暖黄的灯光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提起包,走出了咖啡厅。
“——他一向如此,习惯就好。”莱昂拍了拍米诺的肩,表示安慰。
米诺倒是没什么事的笑笑,望着那颗圣诞树再也没有说话。
——她想,她也没必要被一个不值得深交的人的一举一动牵动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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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到处乱逛。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就像他不喜欢所有职场上那些假惺惺的人一样。
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雪,路上的雪又重新积了厚厚的一层。
雪白雪白的,像极了那时的她。
朴灿烈难得地弯了弯嘴角,表现出心情不错的样子。
远处明灭的车灯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眼睛开始毫无征兆的隐隐作痛。
朴灿烈只是皱了皱眉,便走到路边开始堆雪人。
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似的,他迷茫的拿起一团雪,将它们团成了异常紧实的一团雪球。
然后又拿起一团雪,机械般的重复着,像是感受不到刺骨的冷似的,只不过这次的雪球要比之前的大得多。
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等到声波传播到朴灿烈耳膜里的时候,变得异常尖利。
朴灿烈吃痛的揉了揉有些被冻红的耳朵,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司机,歪了歪头。然后拾起两个雪球,木然的掂量了一下,最后把那个大一点的雪球扔到了那辆黑色轿车的窗玻璃上。
“砰!”
朴灿烈看着那颗紧实的白色球体经过剧烈的碰撞,在一瞬间化作一朵朵晶莹的雪屑,从玻璃上无力地滑下。
他竟觉得十分有趣,十分滑稽。
也十分可笑。
这样想着,他竟就这样突兀的笑了出来,大而尖利。
司机倒是气红了眼,打开车门准备揍朴灿烈一顿。
不过朴灿烈只是“咯咯”的笑着跑远了。
——他觉得此时他像是个顽皮的幼稚极了的孩子。
他向着背光的一面狂奔。
疯狂得不顾一切。
只不过冷风持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似乎是想把朴灿烈削成有着棱角的样子。
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的喷薄而出。
朴灿烈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
活像个疯子。
他觉得他忘了什么。
也觉得别人忘了什么。
好像整个世界都忘了什么。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这光怪陆离的城,却果不其然的又再一次被晃到了眼。
冷风依然不近人情。
什么时候两个疯子变成了一个?
可能两个疯子都疯了。
这座城也疯了。
一整天日日夜夜的彻夜狂欢。
在刺眼的灯光下,整座城都忘了。
他们都失忆了。
最后朴灿烈还是皱了皱眉,转身,往回走。
他有些艰难的睁开微微刺痛的眼,有些艰难的跨出了第一步。
他看见了——
黎明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