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橙橙从小就特别喜欢五颜六色的糖纸,也从小喜欢写日记。糖纸都是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像宝贝一样。她有一个梦想,就是当当代的大作家。她一直都是漂亮的,就像沈从文先生说的桃花一样。她静美的,是最难画的花儿。
恰好她的青梅竹马,是一个像李子树一样的好青年。有多好呢?比如说,会帮周橙橙梳头发,会帮妈妈刷刷碗,会在书房安静的看经典。这个人,就是让橙橙一生都忘不记的人。他的名字叫许亮。
许亮,许亮。这个名字很好,对于周橙橙来说。叫了一生,都没有厌烦过。
周橙橙无论是在哪一个成长阶段,都有许亮保驾护航。
幼儿园的时候,许亮不许其他小朋友和她抢东西吃。
小学的时候,许亮不让别人给她系红领巾,非要亲自系。
初中的时候,许亮不让别人和她谈恋爱,害怕她为爱受伤。
高中的时候,不准她一个人回家,要和他一起。
许亮打小就是很多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虽然成绩不是出类拔萃,但是总也是全班前1/4段。品行端正,孝老敬长。
大概,在感情方面,男孩子的萌窗可能总比女孩晚吧。
周橙橙每天都偷偷亲了许亮,然后心花怒放的在今天的日记里写下来。周橙橙的日记,每天第一句话都是“任务完成。”而许亮,还是依旧傻乎乎的。
那个年代,手机都还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所以,他们俩的联络方式,全靠吼。
“橙橙,橙橙!你快点儿,要迟到了!”
每天清晨,都是许亮骑着车来接周橙橙去上学。
自从周橙橙一次骑车被车蹭翻在路边的水沟里,许亮再也不让周橙橙骑车了。
周橙橙每天都在许亮的单车上吃着早点,是油条,或是茶叶蛋,或是大肉包。她吃一口,喂许亮一口。
起初到手喂许亮,是高难度动作。许亮都很无奈,可是周橙橙坚持要做。
才开始的时候,不是喂到了鼻孔里,就是抹油在脸上了。几十遍,几百遍的无奈以后,就有了你喂我吃的默契。
换了四个学校的校服,人也都长成了该成为样子。周橙橙从两个娃娃羊角辫,变成一个高高绑起的高马尾,再到瀑肩而下的漆发。
许亮的成绩一年比一年好,好到什么样子呢?每一年的三好生,都非他莫属。他是老师的小骄傲,也是周橙橙的大骄傲。
分明周橙橙的成绩比许亮还好,周橙橙天天挂在嘴上夸的都是许亮。好像,许亮就是她的全世界似的。
从小就喜欢写日记的周橙橙将她的所有日记簿锁在了衣柜里,现在她都用糖纸来记录心情,和那天关于许亮的小事情。
他们高中的时候,周橙橙的寝室窗台上有两个大大的玻璃瓶。里边全都是五彩缤纷的糖纸,都记录着许亮高中三年来的美好和耀眼。
许亮不仅学习很好,还是个篮球小王子。作为校篮球队的队长,身披4号球衣在球场上,英姿飒爽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为之倾倒。
球场上总是有很多蠢蠢欲动的女生拿着水和毛巾,大喊着“亮亮加油!”。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比起那些蠢蠢欲动的迷妹子们,纯纯欲动的周橙橙才更胜一筹。
人家许亮只喝周橙橙送来的南瓜汤,其他女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可以愣头愣脑的买统一鲜橙多来送,到头来都是无功而返。
高三毕业了,考试完了的那天晚上,同学聚会。
在场的同学调侃他们夫妻情深,其他情侣分手季该分手就分手了,好聚好散。只有他们还双宿双飞,真是让人羡慕。
谁料呆头呆脑的许亮说:“小橘子,是我妹妹。”周橙橙一下子就哭了,把头低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掩盖着悲伤。
“那你们也是兄妹恋,看橙橙都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了。”一个人起哄,大家的笑声,你一言我一语的吞没了周橙橙的哭泣声音。
酒过三巡,“唱吧”里的同学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酒瓶子转啊转。缓缓地停了一下来,定定的指向了周橙橙。
“哈哈!终于指到你了!告诉我们,你要去哪里上大学?爱的人是谁?都和他干了些什么?”大家都闹腾着,许亮从昏暗的广里看着她。
周橙橙咬着下嘴唇,皱着眉。“那,大冒险是什么?我选大冒险。”
出题的男生将一颗爆米花丢向空中,张开嘴巴接到了以后吃了。“大冒险啊?别后悔哦!随便挑一个这里喜欢你的男生亲一个。”
“哇!!哇~好刺激!”一帮一伙的大叫,在包间里震耳欲聋的大喊。
周橙橙的高中时代,身后有很多男孩子追。要不是她学习成绩好,又有许亮一路做骑士,她孩子都满地打酱油了吧。更何况,只是找几个喜欢她的男生。
这不,就站出了5个男生等着呢。个个都虎视眈眈,周橙橙像被丢在了世界末日的某个角落,没有选择。
周橙橙明白,她不知道对着许亮说了多少遍喜欢他了。许亮都说,“那不是喜欢。是妹妹对哥哥的一种依赖,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在这里说她要去哪里上大学,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如果在这里给许亮再表白,然后当众说“小橘子,你只是我妹妹。”。那还不如,去死。
所以,选择了大冒险。
可是看着面前的5个猥琐的男生,周橙橙咽了咽口水。将手心的汗擦在了今天特意穿的百花裙上。
许亮曾经教周橙橙在紧张的时候深呼吸,然后在心里默念一个最依赖人的名字。
这些年,周橙橙都是照做了。而,那个名字。从始至终,都是许亮。
周橙橙呼出肺里所有的气,在心里念了许亮的名字。睁开眼睛,向着5个男生走了过去。
心里有条千足虫,周橙橙被它折磨的要死。用手按在了面前男生的肩上,想着闭着眼睛亲死他算了。反正初吻早已经给了许亮,无所谓了。
死就死吧,就亲了上去。
只是这个吻很奇怪,眼睛一睁开就解开了疑惑。
原来,是许亮在最后关头,嘴下救美,一巴掌将那个男生推开,亲上了周橙橙因为害怕而咬红的两片嘴唇。
还没缓过神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最嗅人的,不过是那个伸着长嘴等着被周橙橙亲的男生了。脸上有五个红点,拜许亮一个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所赐。
“哈哈!还说小橘子只是妹妹呢!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不是!”除了周橙橙和许亮,其他人都笑的前仰后翻。
只有周橙橙明白,那个吻只不过是许亮用左手半捧着她的右脸颊,大拇哥摁在她的唇上。许亮真正吻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手指甲盖罢了。
借位,给得了别人错觉,却给不了自己错觉。这世上,最难不过自欺欺人。
那晚,周橙橙喝了很多。醉的像一滩烂泥,只是许亮要背她的时候,被她一把推开了。
许亮跪在地上,仰望着一摇一晃往前走的周橙橙。眼看她要摔倒了,上前去扶她。结果,周橙橙“哇哇”吐了许亮一身。
许亮也没有生气,用干净的衣角将周橙橙嘴角的污秽擦干净。随手丢了外套,单膝跪地背起了轻飘飘的周橙橙。
一路上,周橙橙呼呼大睡。许亮,也想了很多。
这么些年,他对橙橙像妹妹一样。自己没有谈恋爱,是不是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将这个丫头当成爱人呢?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在别人想欺负她的时候,就忍不了,为什么在她偷偷吻自己的时候会在心里偷笑。
如果是,那么为什么当别人问起他们关系的时候,自己为什么都说她只是妹妹。
这些问题,许亮也不是第一次考虑了。但是,从来为没有什么答案。
冷冷的风微微的吹着,许亮背上的周橙橙酒也醒了。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还是把我当成妹妹,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回家的路上,周橙橙任由许亮就这么背着,一言不发。而许亮,也任由周橙橙这么安稳的趴着在背上,陪她一言不发。
到了周橙橙家门口,许亮轻轻放周橙橙下来。欲言又止,看着她擦身而过,拉住了她。
“报志愿的时候,我来接你。”说完,就放了她。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还是把我当妹妹,那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丢下这句话,就跑上了楼。
这一夜,天很黑,月亮很圆。这一夜,泪很伤,心很疼。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全靠吼的联络方式。周橙橙有心藏起来,任凭他许亮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周橙橙知道,许亮最理想的大学就是浙大,最想学的专业是外语学。所以,她报了厦门大学的经济学专业。
似乎刻意去避让的人,真的就见不到了。用力爱过的人,不该计较。就真的不计较了。
许亮给周橙橙写了很多的信,没有一封回信,全都烧成了灰烬。
埋在了厦门大学的一颗树下,树下有个坑,坑里有3只玻璃瓶。一瓶是许亮来信的灰烬,剩下的两瓶是她那些年,用糖纸写的随记。
没有收到回信的许亮,是很担心他的“小橘子”的。担心她会不会和别人谈恋爱,担心她会不会照顾不好自己,担心她会不会摔跤。
他终于知道没有了周橙橙的日子,都是没有豆浆的油条。虽然还是能够过活,只是无味。
爱晚了才明白珍贵,周橙橙查出了脑癌,生命岌岌可危。
也许上天本就是那么的不公平,周橙橙才刚满21岁。花一般刚绽放的年纪,凭什么这样的不幸运。
知道消息的许亮,搭了最近的航班回到了周橙橙身边。那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
捧着周橙橙的手,许亮觉得这是上天开的玩笑。不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时间还剩下一个月,医生告诉周橙橙的父母,要是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可如果不手术,不出一个月,就要有心理准备了。
她的父母不愿意手术,手术的成功几率还不到3%啊,他们当然不愿意用女儿最后的一个月时光来换。
周橙橙昏昏睡睡,醒的时候和许亮说了一个愿望。然后,许亮就日夜兼程的去了厦门大学。
许亮的爱来的太晚,周橙橙要不起。可是周橙橙要为了许亮赌一赌,赌那3%的手术成功几率。
如果成功了,她就带着这么些年的喜欢,答应许亮的求婚。如果失败了,她就拥着那些年她的单相思离开。
她让许亮去厦门大学的目的,是去挖出她一个人的爱恋。她不愿许亮看到她最丑陋的样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最丑的样子。
一丝头发都没剩,周橙橙的妈妈哭到晕厥,爸爸在一旁扶着她。他们都知道,这个心愿是女儿的。一旦失败,就是永远别离。
世界上,有很多离别的方式。于父母而言,最伤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他们都青丝尚在,他们的孩子是有多么的年轻。
周橙橙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手,张了张嘴说了,“妈妈~妈妈,我出来以后,要吃你亲手做的饺子。肉,肉要多。”
早已泣不成声的妈妈点了点头,医生将她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手术开始。
而许亮,还在厦门大学找那一棵叫“许亮”的树。那棵树,被周橙橙刻上了许亮的名字。
每一次去放烧了的灰烬,她就用刀割一遍,每一次都是连带着眼泪一起深深的埋下。
直到最后一次,她昏倒了在那棵树下,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许亮”了。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她希望自己可以好起来。可是,这个答案很漂亮也很缥缈。
许亮带着周橙橙千叮咛万嘱咐要挖出来的玻璃瓶,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在出电梯的时候,一个人和他正面撞在了一起。
顺势,一个瓶子掉了下去。“咣当!”一声,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撒了一地。像极了那么一年,许亮带周橙橙一起看的满天星。
许亮赶紧脱下了外套,一捧一捧的把那些千纸鹤捧在衣服里。他赶去病房的时候,护士告诉他周橙橙正在手术,在35楼。
灯熄灭了,医生出来了。只是医生说的话,周橙橙的妈妈不想听见。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去看她最后一眼吧,她已经苏醒了。”虽然是苏醒了,可是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就注定结局是无法挽留了。
在白色的灯光下,周橙橙好白,白得像一张纸,白得像一个片天使翅膀上的羽毛。
妈妈趴在床边上“橙橙,橙橙。你不是要吃妈妈做的饺子吗?回家,你回家妈妈就做。我们回家~”早已经鼻涕眼泪分不清,只是糊了一脸。
那么多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父亲,也死闭着眼睛掉眼泪。
周橙橙的嘴唇像有一层冰霜,慢慢张开,一合一合的哈着气。
“橙橙,橙橙。你说什么?”橙橙妈附在她的嘴边,周橙橙一喘一喘的说着。
“许亮,许亮~许亮,许亮……”她没说什么,只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许亮冲进了白光普照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周橙橙轻飘飘的身影。
“橙橙!”许亮跪了下去,眼泪一下就冲进了眼眶。跪着一步步挪近,每一步都是后悔的诠释。
“快过来亮亮,橙橙有话和你说。”跪在周橙橙穿一旁的妈妈在叫着许亮,许亮看不见心的方向,像是要死了一样。
“许亮,许亮。我,死了以后。答应我,把我的骨灰和你的信混合,混合起来。撒在,撒在浙江旁最蓝的海里。还,还有那些千,千纸鹤……”
听到千纸鹤,许亮赶紧将衣服里的千纸鹤,放进了周橙橙的手心里。“在这里,千纸鹤在这里。还有很多,都给你,全都给你。”许亮仰着头,眼泪顺着眼睛、脸颊、脖子流到了心上。
周橙橙的手无力地从许亮的手里掉落下去,可是那千纸鹤还死死地抓在手里。
许亮把周橙橙的身躯的粉粒和他来信的燃灰,一把又一把的撒在了那湛蓝的海水里。而他,也像死了一般。胡子拉渣,一夜之间眼睛都快瞎了。
若美丽的故事来的太晚,所以到哪里都像曾经被燃烧。就好像你在我曾经的班级,
周橙橙把难言的爱都埋入了土里,袖手旁观着许亮撇清自己。冷冷的海水里,都是她的身躯和他的深情。
周橙橙的爸爸妈妈算年轻,而橙橙却是唯一的孩子。所以,他们又领养了一个孩子,名字叫周欢欢。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承欢膝下,快长快大。
许亮一见到这个孩子,就有一种错觉。就像看到了周橙橙的小时候,所以一直叫这个孩子“小橘子的小橘子”
人们把晚来的爱都锁在密码里,藏着一颗不敢见的心。脱口而出是曾经的姓名,就像曾经交换过眼睛,回到了曾经。
晌午正下,方圆百里都是香樟的味道。这个盛夏的果实很苦,周欢欢在香樟树下画画,想去书房拿点颜料。
“亮亮哥哥,你看你看。这个千纸鹤里,有一个人。”周欢欢奶声奶气的声音很想没有长大的周橙橙,只是她好小,好小。
“谁让你动的?!”一把抢过拆开来的糖纸千纸鹤,赶紧折起来,赶紧折。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怎样折起来。
许亮在送走橙橙最后一段路以后,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他每天都拿着那两只周橙橙死死抓在手里的千纸鹤。看啊看,哭啊哭。到最后,没有泪,没有了方向。
看完就放在书桌的沙漏上,沙漏一束束漏着沙。可是纸鹤,却飞不起来。
千纸鹤里,写着这样一个人。“今天,他穿着我洗好的白色球衣。他是我心里永远的4号传奇,是我的全世界。”
好像时光可以倒流,许亮穿着周橙橙洗好的白色球衣,在球场上挥洒着青春的热血和汗水。
而周橙橙,在炎炎烈日下那些一瓶冷却好了的南瓜汤,和一块不干不腻的毛巾。在等他。
好像,时光可以停留在那个许亮不然别人给周橙橙系红领巾的小时候,不要长大。不要离别,不要失去。
虽然,周橙橙梦想当大作家,可是只用笔写着关于你的故事。你的名字,和对你名字的爱恋。
那年,周橙橙的糖纸千纸鹤里,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