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到的时候,宾客已经到了大半。
男人们聊生意聊时事,女人不便掺和,便相携着到厅外的水榭坐下闲聊。
夫人们不像闺阁小姐,不时兴聊那些琴棋书画,反而爱聊最近城里流行的布料和花色,聊京里又时兴了什么首饰,有孩子的便说家里的孩子如何乖巧听话,气氛倒甚是和谐。
“让各位夫人久等了,还请恕罪。”伴着软软糯糯的一声招呼,岳氏挟着一股香风笑吟吟地踱进水榭亭台中。
几位正在说话的夫人忙将目光转过来,却均觉眼前一亮。
只因岳氏今日一改平时的素雅装扮,改而换了一身梅红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玲珑有致的身段,发髻绾起,只簪了一根青花流苏簪,却又在发间别出心裁地点缀上娇艳的红梅,显得整个人亮眼又妩媚,着实不堕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呦,难得见柳夫人穿得这般鲜艳的花色,平日里就够出挑的了,如此盛装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难怪道会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啊。”一位身着桃红色石榴裙的夫人笑着站起身,将岳氏左右打量一番,当即便半真半假地打趣。
另一位身着碧绿湖绉裙的夫人忙接话,道:“赵夫人说的是,平日里瞧柳夫人都是一身淡素,虽然清雅出尘,但终究少了分颜色。没想到今日这分颜色一加,竟然就如那仙家妃子,美艳非常啊。”
若是早几年,若是被这样打趣,岳氏恐怕早已羞红了脸,但如今的她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哪里会因这几句话害羞,只见她笑着一牵赵夫人,道:“可好了,不就是来晚了一些,几位夫人就这般打趣我,我先赔礼了还不行吗。”
“瞧夫人这脸皮薄的,啧啧啧,竟还如新婚小娘子一般。”
岳氏见她们仍是将话题围着自己转,也是没了招,忙朝身后抱着孩子的红玉抬抬手,红玉心眼灵巧,忙将身着红袄的孩子抱上前来。
“好了,各位好夫人,快别打趣我了。还是来瞧瞧我们约素吧,今儿是她的大日子,你们都不瞧她,她可是会哭的。”
“哈哈,瞧我们,一说起话来,都忘了我们的小寿星了。”赵夫人笑着俯身,拉了拉小孩儿的手,立刻引得孩子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圆溜溜地冲着她瞅。
“这模样长得,可真像个白玉雕的人儿,看来长大了,定是跟柳夫人一样的美人儿。”
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夸赞,只见她眼睛一弯,唇角一勾,就咯咯地笑出声来。
“瞧这小机灵,还知道我在夸你了。”赵夫人摸了摸她那粉嫩的脸颊,然后顺手就往她的怀里塞了一对桃花色的玉镯,笑道:“伯母送你样小礼,再给伯母笑一个。”
“唉,赵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岳氏将玉镯取下来,佯怒道:“今儿个是我们约素的周岁,你们赏脸来吃个饭,怎么还带着东西来?”
赵夫人伸手将那镯子压回她的手里,笑道:“夫人也说今日是约素的周岁,那我这个做伯母的,难道还不能送礼了不成?我晓得你们家不少这东西,但终究是我的一分心意不是?”
岳氏这才收了,含笑嗔道:“那可不时兴有第二次。”
那身着绿衣的夫人见她收了礼,立刻眼明手快地从坏中取出一枚足金嵌玉的坠子,笑着递了上去:“既然赵夫人这个做伯母的都送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也不能委屈约素,这个小物什,柳夫人就代约素收下吧。”
“瞧瞧你们,让你们过来吃个饭,居然还叫错了,罢罢罢,怎么说这都是你们送给约素的东西,我便都收了,但若是有下次,妹妹可不敢请你们来吃饭了。”岳氏挥了挥手,后头的绿衣婢女就捧着一张雪白的帕子,将那些礼品都放置在上头,然后才缓步退下。
“马上就要开始抓周了,我们还是快带小约素到正厅去吧。”赵夫人往前院瞧了瞧,见前院似乎热闹起来了,便再也坐不住了。
“赵夫人说的是,瞧我这一说话,都给说忘了,我们走吧。”岳氏给怀里的孩子掖了掖衣领然后递给了红玉,便有说有笑地同几位夫人前往前院。
“呦,可巧我正要过去和你们说话,你们就过来了,快,让我来看看这小丫头。”见岳氏进了院子,一个身着绣蝶绘花的锦缎长裙的贵妇人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岳氏看见来人,心中一喜,笑上去牵着她的手道:“我方才那么一望,正想着我家何时出了这般国色天香的人儿,过来一瞧才知道,原来却是知州夫人。”
“什么知州夫人,虽是吃官家饭,却又不是什么大官儿。妹妹可别打趣我,还是叫我金钰吧。”
原来此人便是方嬷嬷所说的吴家小姐,夫家方才升任永乐城知州的薛夫人吴金钰。
“呦,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吴家的金钰小姐。”赵夫人喜道,“不对,应当称薛夫人了。自从你嫁到永乐城,一别可近十年不见了。”
这吴家经营了多家绸缎坊,在永源城也是响当当的富户,所以在场的夫人大多认识她,便都围了过来,亲亲蜜蜜的说话。
“母亲,那个就是小妹妹吗?”大人们整说说笑笑,却猛不丁地冒出一个童稚的声音。
岳氏低头细瞧,这才发现,原来薛夫人的脚旁正跟着一个可爱的男娃,手里抓着一根带着绿叶的树枝,一身喜庆的金红相映的褂子,短手短脚的,皮肤却是十分粉嫩,再加上那笑吟吟的可爱脸蛋,瞧起来就犹如那年画里的小金童。
“呀,这是你家公子吧?长得真是清俊灵透。”岳氏欣喜地矮下身子,抚了抚男娃的小嫩脸,笑道:“你叫什么名儿啊?”
薛夫人道:“婶子在问你呢,快回婶子的话。”
“回婶子的话,我叫薛昱辰。”男娃仰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薛夫人笑着摸了摸薛昱辰的头,脸上满是为人母亲的自豪,口中却是极为谦逊地道:“这孩子自小就没个定性,之前听我说有个小妹妹今儿个要过生辰,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跟来,我也没法子,就让他来了,但求啊,这个魔王不要惹祸端。”
“哪里话,男娃子的性子跳脱些,那是自然的,等大些就能定下了。而且今儿个约素办抓周宴,自然是越热闹越好。昱辰啊,在这儿不要见外,要好好玩哦。”
“别别别,你让他别见外,还不如明说让他去捣蛋。”薛夫人慌忙止住她的话,然后对着薛昱辰放下脸来,唬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快扔了。”
“这是我让铃铛帮我摘的,从那棵很大很大的树上摘下来的,可好玩了,我才不要扔呢。”薛昱辰将树枝搂紧,冲着薛夫人撅了撅嘴,大有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的架势。
“就是别院里的那棵千年古槐吧?连那上头的树枝都拿得到,昱辰可真是厉害。”岳氏伸手揉了揉薛昱辰的发顶,然后站起身,对薛夫人道:“小孩子难得来玩,别坏了他的兴致,就让他玩儿去吧。”
薛夫人无奈地轻叹,道:“听你的,今日就由着那小魔王一次。”
“娘,我要看看那个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