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从柳府到城西的别院,一路晃晃悠悠的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轿子停在别院外时,日头正好升到当中。青蕖和青蔓上前来把她搀下轿子,一路踩着铺在地上的红绸走至大门口。
别院的大门门槛后放着一个燃烧的火盆,盆中的炭火冒着红色蓝色的火焰。青松道长撒了一把香灰,然后说了一些吉利话,柳约素完全无暇去听,从盖头下偷瞄了下火盆的火势,便小心提起裙摆轻快的跃了过去。
进了门,却没到大厅上,青松道长反而把众人都往后院引。不过在场之人也不奇怪,毕竟今日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就在后院,而且是棵不能挪动的苍天大树。
一路穿墙过弄进了后院,别院作为婚假的主要场所,也是布置得极为喜庆,而作为新郎的槐树今日也被好好打扮了一番,原本被秋风染黄的树叶间,仔仔细细的挂满了红色的流苏、红绸布以及写满喜字的灯笼,风一吹,那流苏下头坠着的串珠互相敲打,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而槐树那粗壮的树干上还绑着一根长长的红绸带,中间是一个扎成花朵形状的花球,另一端则被人塞进了柳约素的手里。
槐树下方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巨大的石桌,石桌两旁摆着一对半臂高的玉雕小人,正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铜鼎,青松道长表情肃然,拈了三支清香点燃奉在铜鼎内,看青烟袅袅的往上飘,汇成一束,才眉间一松,侧身道:“吉时到,良缘天定,一拜天。”、
柳约素握着绸带,觉得心口微微发闷,青蕖半扶着她的腰身,示意她弯腰行礼,她忙顺着朝铜鼎的方向拜了一拜。
“二拜地。”转过身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面朝槐树站定,柳约素感觉掌心细细的出了一层汗,青蕖见她愣住了,腰后的手微微使力,她忙低头一拜,此事一阵风吹来,撩起她的盖头,她一眼看见槐树被风吹着枝叶摇摆。
恍惚间,仿佛真的和她夫妻对拜了。
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屋内,这屋子是她往常避暑时来别院常住的,布置得没有家里那样精细,但是一派摆设也是样样不缺,雕花棱格窗、红漆浮雕实木门,进门是一架一人高的绣花屏风,屏风上绣的白雪红梅图正应今日的景,屏风后是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对红烛,和几盘桂圆红枣之类的果子。
而她身下坐着的沉香木制的二花床,床檐上雕着百子千孙图,床边挂着青烟罗的床帐,帐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床上铺盖着鸳鸯戏水的绣被,绣被下撒了一层花生莲子。
柳家的婚礼,来的宾客也是极多的,但因此次婚礼特殊,宾客们也都是识趣的人,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她,而且此时正是饭点,所以大多都被招呼到外头用餐去了,只有几个贴身丫鬟陪着进了屋。
“小姐,您要吃点东西吗?”青蕖见她坐着半天没吭声,小声的问她。
柳约素抬手摘了盖头,扔到一旁的枕边,揉了揉额角,感觉头被重重的金饰压得发疼。
“帮我把头上东西卸了,再叫一晚清汤馄饨来,”
“好,青萝,去灶上吩咐一声。”
青萝领命去了,青蕖和青蔓围到柳约素身旁,将各种珠钗金簪一一拆下来,动作都极轻柔,以免扯疼了她。
“小姐,听说咱们得在别院住一段日子才能回府呢?青松道长有说要住到什么时日吗?”头上的各种沉重的金饰卸了,青蕖用梳子将她的头发细细梳着,见柳约素又开始走神,只好找话题问一问。
“青松道长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也不知具体要住到什么时候。”一说起这个,柳约素就觉得头更疼了,这别院地处城西,靠近山林,四邻八方都少有人烟,往日里天气热避暑最为合适,但现在时至深秋,在这暂住必然是极为冷清的。
青蔓便叹道:“要是住一月还好些,那时尚且不冷,要是入冬了还得住在这,可清冷的很。”
青蕖也是忧心忡忡:“关键这里四周都没有几户人家,这样偏僻的地方,采买不便也就不说了,若是碰到那宵小之辈可如何是好。”
“那你们但可放心,大哥都安排好了。”对此,柳约素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宽慰几人道,“他已经请了护卫在外驻守,家里大半的家丁小厮也调遣过来了,再说了,爹娘也会常在这边住的,哎,只是到底不如在家里方便。”
青萝正好捧着食盘进来,笑眯眯道:“果然还是大爷得安排妥当,九青也被安排到别院来了,我过去他正好煮了鸡汤,还包了馄饨,说小姐空下来定是想吃的。”
柳约素瞟了一眼那白瓷汤碗的馄饨,一个个包的皮薄肉厚,鸡汤清澈不油腻,上面撒了一层葱花绿莹莹的,让人一见便开了胃。
“既然大爷什么都安排妥当了,那小姐也就不必心烦了,您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稍后我给您按按头,然后就休息一会吧。这两日你都没睡好,接下来也没别的事了,正好安心睡一睡。”
“嗯。”柳约素净了手,在桌前坐下,将馄饨一一吃了,九青手艺好,入口香醇,一汤碗的馄饨,她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这九青真是奇人,眼虽然有疾,但是心如明镜,就是不说话他都能把你的心思猜的八分透,每一件事都做得妥妥当当,挑不出半分错来。而且这手厨艺也是一绝,不知哥哥是从何处挖开的宝呢。回头可得加月钱,可不能让他另谋高就……
柳约素胡思乱想一通,青蕖替她按揉着头和肩背,顿时让她觉得身上酥酥麻麻的,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入夜,醒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万籁寂静,感觉所有的人都睡了,柳约素撩开床帐往外探了探,瞧见屋外的月特别的亮,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月色太美,她忍不住坐起身来,推来窗,只觉一股凉风袭来,窗外的月高悬在槐树枝头,槐树枝随着风轻轻摇摆,树上的流苏串也随着风叮当作响。
“为什么不睡?”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她唬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男子站在窗下不远处,借着月光一辨,却是那常在梦里出现的男人,他说他叫紫槐。
但是今日的他与往日皆不同,墨色的长发用金镶玉的发冠高高束起,身着的一袭红色长衫,衫上绣着精致的龙凤图案,腰间挂着一枚坠着串珠的流苏,这一身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越发将他衬得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你又入了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