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签。雪压杨柳戴素冠,锦绣前程就此完。此女人间无佳婿,披红送鬼作郎官。”
捏着黄色签纸的纤长手指微微发抖,口中吟读的声音越来越小,将签诗读完,粉衣婢女咬了咬唇,小心地瞟了一眼主母渐渐发白的脸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旁年纪大些的嬷嬷见情形不对,忙强颜笑道:“红云,快别念了。这签文不过是胡诌罢了,哪里能当真的。夫人切莫放在心上,权当是个玩笑,老爷还在侧院等您呢,咱们还是快过去吧。”
“此女人间无佳婿……披红送鬼作郎官……”主母喃喃地念叨不停,仿佛疯魔了一般。
“夫人!夫人……”眼见主母往后一软,倒在了嬷嬷的身上,仆从们顿时慌了神。
半晌之后,众人将主母小心转移到休息的院落,原本在侧院的老爷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青云观主事青松道长紧随其后,站在外院,紧张的听着里面的声响。
不怪青松道长如此紧张,他们青云观虽然是已有百年历史的老道观,但这位老爷柳浩峰却是永源城的第一首富,家中金银成山不说,与那京城里的官府老爷也很是有几分交情,轻易得罪不得。这柳浩峰柳老爷现年不到而立,家中只有一妻岳氏,听闻本是天下第一美人,夫妻二人平日感情甚笃,这岳氏成亲早些年已为柳老爷添了二子,但岳氏还想再得一女,夫妻二人求女心切,在这道观捐了不少香油钱,直到去年才诞下一女。原本他们此次到青云观是为即将周岁的幺女祈求平安,本是好事一件,谁知岳氏竟在签堂里晕了过去,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夫人,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柳浩峰进了内室,一掀袍子,便在床边坐下,看着面无血色的妻子躺在床上,眉心紧紧蹙了起来,问:“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好好的会晕过去。”
方才在签堂的丫鬟们都不敢吱声,未在的更不敢说话,仍是那年纪大些的嬷嬷站了出来,答:“夫人本也是好好的,不过方才在签堂里求了支签,签文有些不如意,夫人气急了,这才一下晕过去了。”
“什么签,拿来与我看看。”
“这……”红衣丫鬟收了收手里的签条,犹疑地看向老嬷嬷。
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壮着胆子将签条展开递给了柳浩峰。
柳浩峰飞快扫了一眼签条上的字,顿时脸色一变,紧紧将签条捏成了一团,板着脸道:“今日这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杖毙!”
丫鬟们顿时惊惶地跪下身去,埋着头不敢说话。
“张嬷嬷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众人这才站起身来,鱼贯而出。
老嬷嬷看了看岳氏苍白的脸色,叹道:“老爷放心,知道此签条的人方才拢共不过几位亲厚的,老奴绝对会好好敲打她们,不敢让他们漏出去半句。如今还是让夫人宽心要紧,夫人最近本就不舒坦,若是再思虑过重,恐怕有碍身体。”
“此事张嬷嬷你处理的很好,其他人就有劳你敲打一二了。”
正说话,床上的岳氏便悠悠的醒了过来,朦朦胧胧看见床畔坐着的柳浩峰,便觉得心里泛酸,落下泪来,哭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柳浩峰急忙将她揽在怀里,劝慰道:“我的好夫人,可不要再胡思乱想,身子要紧,你若是再有个不舒坦,谁来照顾素素呢。”
“可是那签文,竟是说素素……”
“什么劳什子签文,胡说八道乱诌罢了,平日里消遣消遣没什么,哪里能当真的。”柳浩峰笑道:“再说咱们素素一看就像极了你,活生生的美人坯子,而我柳浩峰在这永源城好歹也算说得上话的,素素以后便是想嫁哪一号人物嫁不了呢?只怕到时百家求娶,夫人可别挑花了眼就是了。”
“胡说什么呢。”岳氏嗔怪一声,倒是心宽了不少,轻叹一声道:“只盼那签文真是胡诌吧。”
“好了,快别瞎想了,素素呢?”
张嬷嬷回道:“红玉刚抱下去了,在侧厢房呢。”
柳浩峰道:“去抱了过来吧。香油钱也捐过了,早些返程吧,回去好生休息。明日的抓周宴,还得夫人仔细操办呢。”
“夫人也收拾一下,我去和清秋道长说说,咱们便回去了。”
二人又厮磨了小一会儿,柳浩峰出门叫了丫鬟进来,便到外院去见青松道长。
青松道长见他出来,暗暗松了口气,问:“柳施主,不知尊夫人可安好?”
“多谢道长关心,夫人身体并无大碍,不过近日因为小女抓周宴之事有些劳累罢了。”柳浩峰将掌中的签纸掖在袖子里,并不想让更多人知晓。
青松道长见柳浩峰面上笑吟吟的,倒是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无事就好,尊夫人以后是有大福运的,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那就承道长的吉言,不过柳某家中有事,明日又是小女的抓周宴,柳某恐怕就不能多留了。”
“那有何妨,什么时候来,老道都在,何必拘泥一时呢。不过正巧,老道前两日得了一好物,恰逢令嫒周岁,便送给令嫒求个平安吧。”说罢抬抬手,站在不远处的小道童忙抱着一个木匣子过来,小心地捧着递上前来。
青松道长打开木匣,只见匣中躺着一个赤金缠丝的璎珞圈,中间坠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美玉,那玉却是极少见的粉紫色,看起来格外漂亮讨喜。
柳浩峰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小女周岁,怎当得道长如此重礼,求道长快收回去吧。”
“这璎珞原是前几日回师门时仙师赐下,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这美玉能平心静气,益寿添福。老道留着无用,赠予令嫒最是恰好不过,柳施主便不要见外了。”
柳浩峰推脱不去,这才接了下来,连连道谢:“那柳某替小女多谢道长厚爱了。”
说话间,岳氏已经收拾妥当,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出来,面色还有些苍白。身侧有一身着藕荷色裙衫的丫鬟手中抱着一个冰雕玉琢也似的孩子,身着红艳喜庆的小褂子,细致婉约的精致五官,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还有一双黑玉般的瞳仁,此时正好奇地左顾右盼。
青松道长瞥了一眼那孩子,笑道:“令嫒生得好相貌,往后定也是有大福气的。”
“只盼如道长吉言。”柳浩峰笑道:“这天色不早了,那柳某就不多留了,柳某改日再来拜访。”
“柳某告辞,道长留步。”说罢一群人出了道观,登上马车,熙熙攘攘,如流云般散去。
青松道长看着那车马远去,轻叹一声,身旁的小道童不解的问:“师傅为何叹气?”
“柳家小女命有一劫,可我道行不够,解不了此劫,这才叹气。”
“那师傅为何不同柳施主说?”
“痴儿,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就懂了。”说罢,甩袖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