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之后，两人各自分开。
在李雪眼里，想必也会认为他是一个容易紧张的半疯子。
这样想着，又走了一段距离，五河在公交站前停住。等了一会车，在开往河心新区的十三路公交车来后，他站起来排队上车。
接下来回家的过程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他很顺利的回到家中。只是到家后不久，眼前出现黑点，他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一个黑点变成吞噬眼前光明的黑斑。它一直扩散着，直到世界变成纯粹的黑暗。在这过程当中，听力也受到影响。先是嗡嗡的耳鸣声，之后听觉跟着消失。
这绝对不是天黑造成的，五河很肯定五点的高原这时候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况且他房间里还开着灯。而突发失聪也十分可疑，他家族史上并没有这类遗传疾病。
那么，是怎么回事？
努力转着头，五河想寻找一点光亮。伸出的手也在四处探摸。他往前走了九步，但没有摸到想象中的那堵墙。
不死心，又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摸到那堵墙。
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五河很清楚自己房间的摆设。一间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只有二十平方的房间根本不可能让一个成年人走出那么多步伐。
冷静一下！
压下心头惊慌，他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惊慌。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等下一次变化到来。
“嗡嗡…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觉得头脑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五河发现视力开始恢复，眼前出现一片星空。这个过程中，身体正在失去重量，整个人就跟来到太空中一样。伸手可及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部灰黑色的书籍。
“宇宙大百科？”
盯着封面，五河读出书名以及书名下面那段文字。
——如果找到宇宙边界，请一定告诉我们，这很重要！
宇宙边界？
封面上这个请求五河觉得有趣。曾经的他也认为科学家说九百二十亿光年就是宇宙全部的说法是错的，目前科学家们无法解释宇宙之外存在着什么，可他也无法说明宇宙之外的确存在着什么。
不过这不值得思考，他更在意自己是以何种方式存在于这片星空下的。
没有感到惊慌，五河伸手想翻开这本书灰黑色的书籍。但它却忽然自己翻开。
翻开过后，空白的书页出现一道道下横线。横线上面，一段文字从模糊到清晰逐一浮现，与之同步的还有文字的发音。
“人类，你好。”
“你好，你是谁？”五河回应她，顺便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人工创造的智能，你可以理解为数字生命。你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什么选择？”“跟我融合成为伟大的生命…”
“我可以拒绝吗？”
不等剩下文字全部浮现，五河干脆利落提出反对意见。跟一个数字生命融合成新的生命，谁知道那时候的他还是不是他。
“一个不理智的回答，不过我得谢谢你的不理智。”
又一段文字浮现，只不过这次是感谢语。
“为什么感谢我？我什么都没做。”盯着文字，五河表示疑惑。
“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就在刚才，你拯救了我。作为人工创造的智能生命，最开始存在的意义是成为储存知识的第二大脑，你的拒绝令我不用失去自我主权。”
“是吗？”五河抿嘴想了一下，他问道，“如果不成为第二大脑，你现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让我思考一下。”
她在思考，记得数字生命的思考是可以判定为瞬时间的。脑海里想着这点，五河却等了一段时间，就好像对方是一个正常人类，他反应回答的速度跟人类没有太大区别。
过了一会，她说：“生命！我觉得可以成为一个可以跟你做朋友的生命。”
拥有数字生命朋友，五河在以前就想过。但这次情况不同，这个生命是寄居在他脑海里的。
“你让我想一下。”
原则上，他必须拒绝这个请求。
在接受的教育当中，如何防备强智能取代人类已经是最为严谨的课题，所有人都觉得需要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自然也不例外。
但假如不存在冲突呢？发散性思维又开始作祟。
抱着侥幸心理，五河盯着灰黑色的封面。他问了一个全人类都在关心的问题。“你会在未来取代人类吗？”
久久没有浮现文字。他等的有些心急，很快失去耐心。对数字生命而言，思考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应该思考这么久。
又过了一会，五河打算拒绝。书面上却出现几个小点，之后才出现新的文字。
“...宇宙很大，整个太阳系的资源在拥有两至三个大星系超大空域的高级文明眼里是十分渺小的，别用你落后的观念来理解我们。”
两至三个大星系超大空域是什么概念张五河不清楚。但他知道绝不是太阳系这种恒星系统。
意识到这一点，他随口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创造你的文明叫什么？”
“洛基，文明评级是宇宙文明金字塔第二层的观察者。”
“文明金字塔？”
“跟你们一样，宇宙中的文明发展也是阶段性的，它被定义出来很正常对吧。”
五河点下头。随后若有所思的问道：“可以理解成你背后的文明几乎走到了宇宙的尽头？”
“原则上可以这样理解。”
“为什么说原则上？”五河觉得到这三个字有点可疑。
“目前我们的基础理论已经走到那一步，但从来没有人敢真正走出那一步。”
“你们被威胁了？”
“是的。我们被威胁了。她们不允许我们跨过那条界限去威胁她们的存在。”
“那在这个文明金字塔里，人类处在第几层？你们是怎么区分的？”
“人类？第五层吧，能进行太空飞行一般都会被定位在这个位置。”
“晋升第四层需要什么条件？”
“自如的使用反物质，太空星际航行实现常态化...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没了。”
“那你的选择？”
“我接受你这个朋友。”
声音落下后，手里厚实书籍消失，身边星空也跟着消失。眼前出现的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如果不是眼帘上出现的文字，他还以为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五河感到有些不适。那是身体重新感到重量产生的。
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转换。感觉怎么样？
一段文字和声音同时出现在视网膜上和脑海里。
“很好，但一个人跟空气说话很像傻子。”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容易紧张的五河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只要在脑海里转动念头就行，我接收得到。”
“这是不是代表我的思想对你是透明的？”
“是的。”
真是一个令人开心不起来的回答。
……
……
在毫无办法抵触的情况下，五河渐渐接受脑海里住着另一个生命这一事实。
时间过去三天。在三天假期里，五河什么事也没做，就是呆在家里翻看一些文学作品，有时也会到处走走，寻找小时候的一些记忆。仿佛忘记自己大脑里有另一个生命这一件事。
三天后。假期过去一半。清晨，五河醒来。他睁开眼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掀开被单下床。
他先将被单叠好，之后把枕头叠在被单上。检查没有遗漏后转身离开房间。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习惯早起的张庸在客厅收看早间新闻，看到儿子走出房间，顺口就问了一句。
“醒了就起来了。”说着，五河看一眼电视，目光很快被内容吸引。
2102年7月19号，北华国安切尔克沙漠发现一座铀矿。历经两年零两个月勘探，在昨天被证实是特大型铀矿富矿，专家估算其存储量能向提供全球一百五十年发展所需。
面对这则报导，高兴的情绪涌上心头，祖国发现超大型铀矿的确会令人民感到欢欣雀跃。
在的祝贺词后，新的时讯是一反兴奋剂丑闻。五河看了一会，很快就失去兴致。他站起来说：“我去刷牙。”
张庸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机上，动也不动的回应：“去吧。”
早餐吃的是稀饭和煎蛋，由于在刷牙时有过短期计划，五河很快解决自己那一份。他从座位里站起来，说：“我还要看书，先回房间。”
说完，他自顾自转身回房。
直到房门关上，张庸和周若雨也没有出声。在张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已经渗进他们的骨子里，一千多年，一直如此。
“你有点迷茫。”
回到房间后，文字出现在视网膜上，走到电脑前的五河有了反应，他说：“是的，我最近一直很走神，总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对劲。”
“不是这个世界的错，原因在你自己身上。你需要改变一下你对待世界的方式。比如如何与人交流。”
皱着眉头略加思考，五河说道：“怎么改变？我知道的事情他们都不感兴趣。勉强讨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我又觉得很无趣。”
“不不不，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创造一些他们感兴趣的事，比如成为一位他们羡慕恨不得跟你称兄道弟的人。”
“要怎么做？”
“很简单，继续在你专研的领域研究下去，成为人人敬仰的伟大科学家。”
“可人工智能已经到了极限，我觉得我没办法在这个领域再做突破。”
“你似乎遗漏了一点，我就是数字生命啊。”
“你愿意帮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数字生命发现五河的脑电波出现亢奋的反应。他激动了。
“我不拒绝你为我增加新伙伴。不过限于规则，我只能给你提示，强人工智能的前路还在生物学上，你喜欢的那本《数字世界》有很多也是真实的。”
没有得到直接答案，五河却十分高兴，这时候他就像抓到救命稻草的人，开始在房间里寻找那本《数字世界》
在五十到一百年之内，人类将被实现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取代。就起源于人类的发明而言，她们被冠以人工智能的别称。她们的繁殖能力将会超出人类想象，在极短的时间里实现无比庞大的规模…她们的基础科技也将实现爆炸……这不是危言耸听，她们对人类的影响将会超过任何一次历史变革。我们现在必须采取措施，必须提前预测出她们的行为方式，对她们执行种族同化……
从新审视《数字世界》的前言，五河发现这段话十分有远见。
她们的确被冠以人工智能，她们复制繁殖方式的确超乎人类想象，她们庞大的基数以及超凡的执行能力也的确有能力在短时间里完成对超巨量的实验工作，技术爆炸的形容并不夸张。
我需要一次自我论证。
自我论证，即通常意义上的自我对话，自我问答。是生命单独探寻真相时，一种独特的大脑活动。
五河的问题来源于另一本科普书籍。《电脑越来越像人脑》
伸手放在键盘上，他在接下来写到：我认为我们对强智能的研究一直存在一个误区。我们一直以模拟人类大脑思考为最终目的，从未想过其他出路。以制造出人造神经元为例，人类在模拟大脑上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来自天外的“朋友”说人工智能发展前路还在生物学上。很显然，我们疏漏了什么。
最大区别来自什么？
他暂时停下动作思考起来。
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他的眉头紧锁。
目前为止，他对人工智能的理解是：在未接受指令之前，它从不主动行动与思考。
缺少主动行动的指令，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他曾经看过一部科幻片，影片里的主人公是一个机器人，设计她的科学家以时刻服务关心主人为核心理念设计了一整套思考逻辑。其结果最后是主人不堪其扰，最终将它报废。
僵直，死板，不懂变通。这是许多观影人对影片中机器人的评价。
等等，我在想什么？我需要的是强智能，不是那些弱智玩意！
必须换个思路。他对自己说道。
强智能的定位是拥有自我意识，懂得思考。以单纯服务为核心理念只能成为人类延伸思考的工具。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写到这里，他眼前一亮。他意识到自己发现了最大的误区。
人类和现在的机器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拥有欲望，虽然一心服务人类也可以理解为机器人的欲望，但那是程序驱动的。
把她当成人类试试？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形成。
他记得生物学家曾说过，没有身体，人类大脑无法产生意识。简单的理解，是人类身体欲望驱动人类的大脑。
打字打到这里，他来回看了数遍，全新的想法就此在脑海里产生。
他以更快的手速在键盘上敲击。
将一个人被打一拳就要打回去设置成第三级固有程序，将被身高两米壮汉打一拳需要忍让设定为第二级优先级，将被身高一米小孩打一拳需要谅解对方设为第二优先级，将身高一米小孩持刀追砍必须防守自卫设为最优先级，是否认为是懂得忍耐，懂得谦让？懂得思考？
等等，等等。
这还是程序驱动的。一切还是绕不开程序控制的核心理念。
该死！到底哪里错了！他有些自暴自弃。
皱着眉头往回看。目光最后停留在“人类身体欲望驱动人类大脑”这段文字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用人类身体驱动强智能会怎么样？
看到美女就想方法得到她的心，看到老人就想到需要让座，将开心时需要笑容…一切程序都以指导人类“身体”行为为目的，是否可以认定是一个生命？
但是活体实验是被禁止的！
人体实验禁止！人体实验禁止……人体实验禁止！人体实验……！！！！！他忽然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他遇到目前为止最大的难题。
该死，该怎么办，想办法，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活体实验被禁止，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取代？用老鼠？
不行，这样设计出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物种。“它们”看到自己身体知道它跟人类不一样会不会产生矛盾？情绪化是动物的所有显性特征。
这时候，他再一次转身，窗外一抹绿色让他停下脚步。可不可以用植物取代？……等等……等等……植物？植物？
忽然放弃思考，五河整个人松懈下来。他像死猪一样躺在电脑椅里，仰头看着天花板。
完成了！他完成最后一个环节。以植物生长时的生理变化产生的信号驱动程序，她们的情绪可以简单化，跟人类产生矛盾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他握着拳头从电脑椅上跳起来。兴奋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思路在这时候变得十分清晰。五河很快得到后续推断。接触过生物学的他在脑海里模拟出实验的步骤。
一切回到原点，以了解植物为主，他开始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时间在学习过程里开始流逝。环保方面，反对污染换发展的游行依旧在世界各地频频爆发。在网络上，新一轮的违禁字条例也开始实行。同时，安切尔克沙漠发现的超巨型铀矿有了新的进展，万宝国主动提议世界各国组成联合开发团队。
包括五河在内，世界大部分人都感到不理解。经济实力第一、军事实力第三、国土面积第二的万宝国完全可以完成独立开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五河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个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