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对地，徐永安对此结果还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从此人们再忆起这八月十五的飘香盛会，脑海里浮想联翩的就不是自己妻子，而是徐景芳了！
“母亲与二位嫂子既然来了就去四楼入座吧！”淡淡的目光扫过徐孙氏，徐永安一派从容吩咐道，俄而目光扫向妙妍，徐永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干得漂亮！孩子们都可以保护自己的母亲了呢！
看着徐永安玉面宽袍、气度威严地坐在座位上，徐孙氏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徐王氏与徐刘氏虽面上浮起一层后怕，心底却犹自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四楼一众女眷里，没人愿意与这三人同桌，毕竟刚才这三人可是挖空心思|想着往知州夫人身上泼脏水，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不得已，徐杨氏只好吩咐下人重新置了一桌酒席。
“都是徐某的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徐永安站起朝众人行了一礼，慌得许多人急忙站起避开，口里连称“不敢不敢……”
“好了，继续！”徐永安一声令下，丝竹管弦之声响起，楚天阁内再次觥筹交错。
不过这次，许多人倒是偷偷谈论起妙妍来，毕竟，今届闵州女学才人科第一名的光环以及方才为母辩白时的从容气度和关于那一对儿香包的精巧心思，让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华烨然静静聆听着众人对刚才那一身杏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少女的种种称赞和评论，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小的女孩，头上戴着粉色绒花，眉间朱砂一抹，容颜出奇地精致。
想起初来徐府时，那小小的女孩毫不嫌弃地拉过脏兮兮的自己，华烨然心头一暖，不禁绽放一个绝美的笑容，他本就男生女相、生得风|流俊秀，此刻一笑，仿若冰雪消融，让同桌的一众男子也不禁失了神。
徐怀瑾暗自摇了摇头，这表哥，落在现代社会那群腐女的眼里，恐怕就是白生生、肥嫩嫩的……受吧？
“喂！”王悦书胳膊捅捅徐怀瑾，面上一阵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怀瑾一本正经。
王悦书疑惑更甚，他怎么觉得，刚才这厮笑得贼猥琐。
“大人……”章锦衣再次抱拳出现在楚天阁三楼。
“怎么了？”徐永安疑惑，还有什么事？徐景芳及那三个证人已经被官差带走了，还有什么幺蛾子？
“外面来了一个中年女子，口中嚷嚷着老夫人的名字，还让老夫人还她公道来……”章锦衣本是悄声附在徐永安耳边讲的，可下一刻，外面立马传来一阵喧嚣，间或还夹杂着粗噶的叫嚣。
得了，捂不住了！
“孙艳英，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极为凄厉的呼喊，像是厉鬼索命一般，在场的众人不禁一阵毛骨悚然，这恨一个人得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发出这般惨烈的哀嚎啊！
“孙艳英，今日众官在此，我要告你！我要告你！”一个身形萧条、一身粗布衣裳的沧桑女子不顾侍卫的阻拦直直要闯进来，眼神极其凶狠。
“堵了她的嘴轰出去！”徐永安吩咐道。
孙艳英可是自己老娘的名字，好在并无多少人知晓，今日母亲已经出了一个大丑，若是再被揭露出什么隐私来，那自己的脸面，真是要丢尽了！
“孙艳英，你这毒妇！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唔……唔唔……”那沧桑女子，被侍卫堵了嘴正欲架出去，忽然被一声“慢着！”打断。
出声阻止的，是闵州首富，江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江寒这个精明的生意人可了解地清清楚楚，孙艳英，正是徐家当家夫人、徐永安亲娘的名字。
毒妇？杀人犯？想来跟后宅阴私脱不了干系！
如今徐永安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是拒绝官商私下收受，如此一来，许多动动关系和银子就能得到的便（bian）宜，现在要废上好大的力气才能得到，比如货物通往其他州的通行证，以往走个关系就能立马拿到，现在走正规通道，天晓得要几天？官府耽误得起，他的货物耽误不起啊，商人必须守的就是信用！
内心不爽，江寒有心给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一个下马威！看徐永安出丑难堪，他简直迫不及待。他不怕得罪徐永安，他妻姐的丈夫就是闵州主事罗天成罗大人，官阶比徐永安还要大上半级，他也算是有靠山的人！
“徐大人，我江某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却也知道什么是爱民如子，大人如此行径，恐怕传出去会让闵州百姓失望的，不如把她叫进来审问审问，也好彰显一下我们徐大人为人父母官的胸怀，更何况……”江寒轻笑，意有所指“今日这戏，看了一场到还有些瘾上来了！”
“是啊是啊，徐大人让我们开开眼吧……”不少一直等待看好戏的人趁机起哄道。
“今日宴会已经已经被迫耽搁了好久，不若还是日后处理吧，有今日在场众位的见证，徐某一定会将此妇之事好生问询办理，诸位不如继续宴饮……”
“徐大人啊，你看那妇人，一副风吹就倒的孱弱模样，想来是有什么苦衷的，不若就唤她进来吧！”主事罗天成发话道，他脸庞清癯瘦削，眸光中透出一丝不忍。
徐永安深吸一口气，道“既然罗大人有命，便让她进来吧！”
那妇人显然有种超出实际年龄的苍老，尚初秋双手就皲裂地厉害，整个脸灰白地异常。
罗天成极为体贴地让丫环给那妇人送了一杯酒暖身子，唬得那妇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一旁的华烨然神情动了动，总感觉，这妇人眉眼之间好生熟悉！
突然——
“聆音？聆音！你是聆音姑姑？！”华烨然惊喜地叫道。
“少……少爷？”那妇人双眼一亮，神情顿时激动。
“是我，是我，聆音姑姑怎会……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华烨然急切近前，将满目沧桑的妇人上下打量一番，声音万般不忍。
就算当时只是五六岁的年纪，他还是依稀记得，聆音姑姑乌发雪面，虽不是什么养眼的大美女，却也是活泼健康、生机勃勃的人儿，怎么一别十余年，竟被摧残成这个样子！
“少爷！少爷我对不起你啊！”唤作聆音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聆音姑姑，你起来……起来……咳咳……”华烨然自幼体弱，此刻稍微动些气力，竟然体力不支咳了起来。
“少爷！少爷！”聆音一声惊叫，忙站起扶住了华烨然。
“给表少爷搬个椅子过去！”徐永安朝身边的小厮吩咐一声，见华烨然坐下喘息一会儿，潮红的面色终于消了下去，才脸色稍安。
“聆音是吧？”
“回这位大人，聆音是小妇人伺候我家大小姐——浔阳徐家徐景兰时，大小姐给起的名字？”
徐景兰？刚才被官差带走一个徐景芳，此刻又冒出来一个徐景兰？
众人私底下一打听，果然如猜想，徐景兰正是徐景芳的姊妹，据说徐景兰与徐景芳分别是徐家现任家主徐长松两任原配遗留下来的女儿。
“小妇人无名无姓，自小就生长在浔阳徐府，六岁时被大夫人分派伺候大小姐徐景兰，赐名聆音，后来小妇人与另一个名唤弄声的丫鬟随大小姐陪嫁至布商华家，小姐生下少爷后不足一年便去了，临死前将弄声扶为了姨娘，将奴婢配给了一个姓李的管事，留在华家当了管家娘子，后来老爷遣散家仆、外出经商时，将小妇人等的卖身契撕了，奴婢本想着从此以后是自由身，可以安心过日子，谁成想小妇人竟会因为身含麝香、无以致孕，没两年就被休了，七八年来，小妇人一直居住在一个被称为陇安巷的贫民窟，靠洗衣度日……”
想不到这样一个粗妇模样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来，罗天成摸了摸胡子点点头，看来这妇人也是个读过书识过字儿的，想来也是，大家小姐身边的丫头，多多少少是通些文墨的。
“你不是要告孙艳英吗？谁是孙艳英？你又为何告她？”罗天成耐心询问道。
“这孙艳英，就是徐家现任当家夫人徐孙氏！”
什么？
满座皆惊！
四楼女眷再望向徐孙氏的目光，纷纷带上了怀疑，至于徐孙氏本人，则明显嗅到了不详，隐约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算计里！
“你这贱人！满口胡言，我堂堂徐家家主夫人也是你能告的！”徐孙氏突然冲到栏杆旁破口大骂，着实让很多人惊叹了一番，如此粗鲁，这还是传闻中贤名远播、既擅生养又擅保养的徐孙氏吗？
“闭嘴！”徐永安忍无可忍吼了一声“既是审案，便禁止咆哮喧哗，违者杖责二十！”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个亲娘越发胡搅蛮缠、泼皮无礼了！
“小妇人要状告徐孙氏，状告她谋害嫡女！偷龙转凤！”
聆音字字掷地有声、咬牙切齿！
“你这贱人！你胡说！你胡说！”
看徐孙氏神情异常激动，若非两个媳妇拉着简直能冲下来把面前的孱弱妇人生吞活剥了！罗天成隐约觉得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向来仁慈纯善、爱民如子，最见不得劳苦大众受半分委屈，这番秉性一上来，竟是谁也拦不住——
“来人，摆案布堂！本官要即刻审理此案！”
众人顿时嘴角抽抽，大人呐，我们可是在宴饮欢娱啊！
罗天成是闵州城品阶最高的官员，他的命令，谁敢不从！当下有官差抬一方案，摆上必需，罗天成端坐正位，顷刻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端地英武威严、铁面无私。
“徐大人，此案涉及到你的亲属，我想你就不必参与，只作旁观好了。”
徐永安长揖“下官领命！”
徐孙氏被带了下来，与那聆音一同立在三楼那小小的“公堂”上！
“大人这是私设公堂吧？”徐孙氏看着罗天成，颇有不服。
“圣德女皇有言：事急从权，只要官服、官印、任书三者具备，荒郊野外也能成公堂！”说着脱下锦袍，露出里面的大殷从四品绯色官袍来。
众人惊愕间，罗天成已经从怀里取出了官印和任书，直教徐孙氏无话可说。
“哎呦呦！”四楼罗颜氏一反常态，乐不可支地摇头叹息道“我家这老头子！真是……”
大殷有个性的官员很少，这罗天成就是其中一个，他总是身着官服、怀揣印、书，是大殷朝有名的“随地公堂！”也是后来瑞宗极为器重的正二品“奉旨钦差”，在巡查大殷各地的路途中破解办理了很多奇案冤案，受到诸多百姓的爱戴。
这个性！
别说，妙妍还真是挺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