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要说也有十几年了,你还记得我寿宴那次的刺杀么?”太后陷入深深地回忆当中,她只是随着自己的回忆随口的问,没有等张凌回答就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那次刺杀之后,我安插在先太后宫中的探子总是会给我传来一些奇怪的讯息,比如说先太后总会在深夜子时独自去一口井边,还有她用早膳的时候必须是一个人,她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对着空气说话这些,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先太后幽居深宫多年,她不应该和外界有什么联系的啊!”
“你为什么要监视先太后?”张凌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问道。
太后神色一暗,眸中浮现痛楚,“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那件事,和皇上有关。”
她说,整个人都有些躁动,仿佛在拼命的抑制着一股冲天的怒气。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先太后的身边,一直有修士在保护她!”
张凌吃了一惊,眉头皱的更紧。
“那名修士一直在她身后,所以那晚的刺杀是不会成功的,因为那名修士很强大,当时的那群刺客,不会是他的对手的!所以我就更加怀疑了,既然有人保护她,为什么她还会受伤,后来……”
她脸上抽动了一下,喝了一杯水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悸动。
“后来我发现,先太后跟那名修士,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她说到这里,深深地低下了头,无论如何,那是先太后,是她的长辈,即使是先太后行为不检点,她也会觉得羞耻。
张凌心下震动,但是却没有说话,这些东西,原本不是他一个晚辈该知道的事情,但是既然太后提起了,那就必然跟他要知道的事情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太后的手中,无声的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太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说到这里,她已经没有可隐瞒的了,心中的重石也好像在慢慢的放下,随着事情一点点的讲出来,她的脸色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最后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甚至还带上了点点笑意。
“凌儿,事情就是这样,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愧于先皇,无愧于自己的内心,就算是我也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可是最终,我还是为了整个越国!就算是让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太后轻声的说道,但是却无比的坚定。
一个女人,心中竟然承受着这么重的心事,张凌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只能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太后,我觉得事情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你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查一查这个事情,倘若事实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么我必定会让衡王即位!”
太后点了点头,她整颗心都轻松了,脸上带着笑容,好像一瞬间年轻了十岁一般。
张凌没有再多停留,顺着来路又悄悄地离开。
宫门外不远处的黑暗里,贺光百无聊赖的等着,脚底的雪被他踩成了冰渣。两人见面之后便隐匿身形离开了这里,速度飞快的回到了客栈。
除了太后宫里晕倒的几个侍女,谁也不知道深夜里皇宫中会来了不速之客,不过那些侍女第二天就被太后找了个由头从宫中撵了出去,对她们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贺光重新启动了一部分的情报网,消息很迅速,三天的时间张凌就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当他手中持着那薄薄的几页密信时,却觉得整个越国的未来似乎都在这里了。
盛京的上空,连绵了三天的大雪没有停止的迹象,人们的出行变得困难,甚至还有一些房屋被大雪压塌,造成了一些民众的伤亡。
京兆衙门不得不向上奏报,请求官兵支援,来清扫这场美丽的却给人造成麻烦的雪灾。
第七日的早晨,人们惊讶的发现雪停了。
然后人们震惊的发现,在官兵清理的雪堆之下,融化了之后浸泡着的一百三十一具尸体!
这件事引起了民众的恐慌,天子脚下,竟然会出现这么多的尸体,简直就是对天子的藐视!对皇权的挑战!
年轻的帝王震怒异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第一次表现了自己的怒火,当即撤去了盛京九门提督和兵部尚书的职位,并下令此事必须在半个月内查个水落石出。
延禧宫中,太后难得的和颜悦色的和皇上说话,她神色之间有些尴尬和懊恼,更多的是欣喜和轻松。张凌和贺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别人不知道,张凌二人却是知道的,因为那些人就是他们杀的!
那一百三十一具尸体,全部都是修士,修为高低不同,但是在世俗中已经是强大的存在了。
张凌心中庆幸,幸好他坚持着对先帝的承诺,一定要干预此事,若非如此,这越国就真的不是越国了。
那些修士都是罗生门的人!
这些人,太后和皇上不知道,连贺光都一知半解,只有张凌清楚的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其实是他!很多年前,张凌曾经杀了两个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两人就是罗生门门主的儿子。
方乐杉和方乐同。
一直到后来皇宫刺杀也好,他和虞子语一路上遇到的追杀也好,还有在夏国那最后的一战里张凌险些身死的那次,都是罗生门在背后策划的。
可是张凌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后来一直在云王府,有更强大的张瑶和云王的保护,后来又失踪多年,罗生门对付不了张凌,就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和张凌关系密切的皇家。
那天晚上,太后神情恍惚的讲出的事情,一直让张凌心头震动。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先皇的死,其实背后是罗生门搞的鬼,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小伤最终竟然轰然崩逝。而且诚王的谋逆也和罗生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最后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第二件事,就是先太后的私生活不检点,诚王谋逆失败不久先太后就死了,而且死因查不出来,太后觉得是那名修士下的手。最重要的是,先太后临终之前曾经派人给皇后传了一句话,她说,这个天下始终不是她的,就算是她的,那也不是她的!
太后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有一次先太后身边的嬷嬷犯了错,被言行逼供之下才招认了一件事。
现在的皇上张冶,其实并非是太后所出,而是先太后和诚王的儿子!
不过诚王和先太后都已死,此事死无对证,这就成了太后的心病,她看张冶的时候,开始觉得越来越厌恶。
但是张凌仔细的查证了先太后在那些年的时间,得出的结论却是,张冶是先帝真正的孩子,而衡王张冲,才是先太后和诚王的私生子。
因为张冶是先帝的长子,先帝在他身上下了很多心血,他在去南海之前从来未离开过宫中,不可能被掉包。
而当年的二皇子出生的时候,太后在太观寺,那个时候先太后在咸台山静养,两人都没有在宫中,被掉包的几率更大!而且二皇子出生之后不久,当时接生的稳婆和丫鬟都一个个莫名的死去,这一点也更让人起疑心。
况且张冶的性格随其父,很像先皇,而张冲的性格却和谁都不像,连相貌也更肖似先太后,当时的太后还吃醋说这孩子跟先太后更亲!
现在这些想来,张凌查到的消息似乎更加准确。
而且怂恿太后给皇上下子午针的,正是张冲!他当时哭着求太后说不想离开她,最后又拿出了子午针说还不如吃掉这子午针,以日日夜夜的痛楚来代表思念母后的心。太后当时就从他手中夺走了子午针,并呵斥他不许再做傻事。
后来和皇上的关系越来越僵硬,干脆就给他吃了这子午针,但是给皇上吃了之后她就后悔了,这个孩子就算不是她亲生的,她也疼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忍心他日夜痛苦。只是事情已经做下,皇上对她是心死如灰,两人之间也只能往坚冰的方向越走越远。
这些事情,张凌没有告诉张冶,只是告诉他太后其实并非是故意要害他,而是为了这个越国不得不为之,现在贺光已经为他清除了子午针的药性。以张冶的聪慧,想必也能明白有些事情的不得已,不过张凌和母后瞒着他,想必这事情他就算知道了也没用。
太后和皇上说了一会儿话,神色就沉了下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儿子,她险些听信小人言害了自己的亲子,这些事情让太后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张冶站了起来,他有多年不曾体会过这种孺慕的感觉,脸色红红的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大哥和贺公子了!”
说罢他拱手深深地一拜,模样诚恳,眼圈微红。
贺光跳到了一边,张凌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定力让贺光自愧不如。
“事情过去了,以后你当更加尽心的治理越国,我将来离开之后,你有什么难题,就找明续帮忙,实在实行,就去云王府找贺光!”张凌拍拍他的肩膀,这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他敢这么做了。
张冶难掩自己的心酸苦涩,这几年的生活,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都轻了,用刀山火海形容还差不多,没想到大哥一来就帮他解决了。
“大哥,那些死人的事情,是你做的么?”
张凌沉吟着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眼神却飘向一边的贺光,实话说,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贺光杀的。
张冶见他这般就有些失笑,轻声道:“既然如此,我找个由头把案子结了就是。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一边安静坐着的太后,闷声问道:“衡王的事情,怎么处理?”
他这话,其实并非是问张凌,虽然是看着张凌说的,但是他想问的是太后。无论如何,太后养了衡王将近二十年,更是因为衡王和他反目成仇,虽然此番冰消瓦解,但是衡王的存在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尤其在他知道衡王并非是自己的胞弟之后。
太后岂会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她心中也恼怒衡王,知道衡王在一天,皇上和她的心结就一天难彻底解开。况且衡王心思阴毒,以前她迷了眼看不清,这番清醒了一思量,发现以前衡王给她出的主意大多竟然都十分恶毒,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有些疲惫,就道:“衡王的事情,还是皇上自己看着办吧!你大哥毕竟不是朝廷中人,别让他掺和过多朝廷的事。不过为了保全先太后的名誉,你处理的时候小心一点,毕竟此时也事关先皇!”
张冶得了太后的准信,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母后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的。”
“嗯!”太后点点头,然后看向张凌问道:“凌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唔……
张凌沉吟了一下,温和的笑了起来。
“我打算去找我师父,这些年都没有见到他了,实在是有些想念了。”
太后也笑了起来,她见过南海老人,知道那是一个奇人。不过照着张凌的性子,是不是真的想念南海老人,那就难说了。
冬夜的天空,有着冷肃的干净,繁星点缀,更多了几分其他季节少有的纯净。
圆满的月亮照着宫墙,不知道南海的那片灵草和灵果还有没有了!
张凌有些心痒痒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