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淡紫色,其安静祥和。
那一袭紫衣还如同昨日,淡雅轻灵,不入凡尘,即使是大婚之后,雪青仍然如她的名字一般,常年是一身紫色的衣裙。
“怎么样了?”张凌不安的坐着,不时问进出的婆子。
“圣主啊,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虽然说我理解你第一次做父亲的激动心情,但是你能不能别拦着婆子们?你很碍事你知道么?”
孙长老不耐烦的推开张凌,她是天星圣地的太上长老,也是唯一一位女长老,这次雪青生育,被张凌从清修中磨了出来。
要说这位太上长老,那也是跟雪青有血缘关系的,她是雪青曾祖父的姑妹,也就是雪青的曾祖姑姑。否则,一个女人生孩子而已,哪里能将一位一只脚迈入大圣境的强者拉出来坐镇!
张凌讪讪的退开,众人见自家圣主这幅模样,均是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大婚四年,张凌成为圣主也有四年,他有雷霆手段,镇压了一批捣乱的人,血腥的控制了整个圣地,而后又施仁策,改变了天星圣地一贯的作风,很多人对他都是打心底里佩服,不敢小瞧这位年轻的圣主。
自从雪青有孕之后,张凌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雪青出了差错,这次更是将孙婆婆请了出来,让人看到张凌对于雪青的重视。
他们二人从小就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又喜结连理,情分自然更重一些。
“哇!”
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张凌的心终于落了地。
“恭喜圣主,是一位可爱的小姐!”
“青儿怎么样?”张凌急忙问道。
那婆子就笑,“圣主放心,夫人只是累了,现在已经睡了,身体无大碍。”
“那就好!”张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女儿还没有取名字。
婆子将女婴抱了出来,是一个还有些褶皱的婴儿,张凌心中实在是激动,手都有些颤抖了,孙婆婆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女婴接了过来。
“圣主啊,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在这里真的很碍事,这孩子叫什么?把名字告诉我你先走吧!”孙婆婆不耐的轰他。
“这个,还没有取名字,以前青儿起了个乳名,大名还没有定。”张凌有些汗颜。
“这样啊!”孙婆婆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儿,看着外面漫天大雪,就说道:“不如就叫九寒吧!数九寒天出生的孩子,张九寒。”
“九寒……”张凌沉吟了一下,“我看就叫张寒好了,九,她现在不一定承受的起。”
孙婆婆怔了一下,这才点头,“也好,是我忘了,那就叫张寒吧!”
张凌被轰了出来,不过他脸上挂着怎么都无法掩饰的笑容,他当父亲了!
寒儿,他的女儿!
转眼之间,张寒从初初的皱巴巴的女婴长成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
她和她母亲小时候很一样,不过脾性却是两个极端。
雪青幼时活泼可爱,整天都是蹦着走路的,很少有安静的时刻。
但是张寒却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性格很冷,沉默寡言,虽然资质奇好,但是却没有一个朋友。而且她虽然才是九岁的女孩子,却已经是冥思境圆满的修士,这种修为震惊了整个南荒,甚至是四灵原都有圣地世家知道南荒出了一个小妖孽。
张凌很担忧。
他在害怕。
虽然一百多年来他一直都一往无前,但是他确实感到了恐惧和害怕。
他怕自己护不了她们母女!
他曾经和无极以命相搏,那一战之后不到两个月无极就死了,而当时他本源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努力的想弥合,但是本源若是那么容易能修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这上面。
听说东荒有一种机缘,可以弥补本源裂缝,但是自己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自己到东荒了。
张凌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和悲哀,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张寒站在房间外,听到自己母亲一声凄厉的哭声,她小小的身体站在阳光下,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温暖了!
张凌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一片的黑暗。
这里还是那个奇异的黑暗空间,没有物体,漆黑一片,无边无际。张凌回想起了这一世的经过,啼笑皆非。
这次自己的死终于正常了一点,死于本源裂缝。
好吧,和自己真身的情况很相似。
突地,张凌皱起了眉,他四处的转悠,不时的感受着什么,脸上露出一股狐疑之色。
“子语的气息?以前没有感觉到过,难道是自己再次轮回期间子语来过这里么?”张凌喃喃自语。
他对虞子语的气息很敏感,因此即使过去很久了,他还是能察觉到虞子语曾经来过的痕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子语会来到这里?
张凌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等等吧!说不定子语还会再来,这里自己实在是呆得够久了。
张凌有些无奈,从落魂谷出来之后,他见到张瑶就昏了过去,然后整个人就处于这里,他像是被封锁在了这片黑暗空间之中,除了一次次的轮回,再也无事可做。
他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不知道张瑶现在如何,不知道子语又如何,可是如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上的,是闻如雁的死。
他不喜欢闻如雁,在张凌的认知里,闻如雁这个人太聪明了,她智慧近妖,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筹划计算着什么,这样的人,适合庙堂,却不适合他。
他们大婚七年,张凌都没有碰她,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就是不想让闻如雁难过。
就算是没有爱情,却也有了亲情,闻如雁无怨无悔的陪着他,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明知自己将死之身,张凌不想去祸害另外的人。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闻如雁竟然会为了他寻死!
那天的落魂山上,张凌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但是他跳下来后却被一棵树给勾到,摇摇欲坠之时,他看见闻如雁下落的身影。
她带着满足的笑,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光,想来在她的心里,既然生不能同眠,死则同穴也是好的,可是张凌偏偏拉了她一把。
两个人挂在细细的树枝上,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可是那个时候的闻如雁却噗嗤的笑了起来。
“张凌,我想和你一起死,你拉我做什么?”她问。
张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看见她下落的身影的时候,张凌坚固的心房突然为这个女人裂开了一条缝!
“你跳下来干什么?我早就该死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死了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你是我越国的丞相,你怎么可以一死了之?”
张凌怒视闻如雁,低声斥责,他不敢太用力,那细枝随时会断掉,他虽然这么说,拉着闻如雁的手却更用力了。
闻如雁好笑的看着这张苍老的面孔,幽幽的道:“张凌,怎么到这一步了,你还是这么自私?你有你选择的权利,难道就不许我有么?你能抛弃我,我为什么不能抛弃这天下?”
她平静而淡然,与往日稍有不同,多了几分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的绝望。
张凌突然心痛起来。
他蜷缩在无尽的空虚黑暗里,一点一点的品食寂寞和痛苦,那一幕,他回想了千百遍,依旧觉得震撼,依旧觉得痛不欲生!
掉下来的时候,闻如雁紧紧的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张凌,这是我第一次抱你,也是最后一次,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的所作所为,如果还能重来,我一定会更早的表达我的感情!”
她说罢,将自己的双手托住了张凌的肩膀,用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翻转向下,张凌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两人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闻如雁当场就没了呼吸,她的后脑像是被石头用力的砸了一般,全身上下骨骼粉碎。
但是她的双臂用力的托着张凌,在最后一刻缓冲了一下,让张凌不至于在自己这么多次可笑的死法中再加一次,他没死,却因为冲击昏了过去。
他的身体那个时候还不如一个普通的老人,那么强烈的冲击没死就是奇迹了,可是救了他的是一块石头,就是曾经在京城他离开之前闻如雁送给他的石头。
张凌至今不知道那石头是什么,他醒来的时候,见到那石头散发着诡异炽烈的红光,红的妖异,像是染了血一般!
闻如雁的双臂呈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血液早已干涸,张凌想自己晕倒的可能时间不会短了。
那石头发出的红光笼罩了两个人,将落魂谷的阴诡和森冷隔绝在外,并且有一道红光直射到张凌的心脏,给那里提供一种莫名冰寒的能量,让张凌感觉到冷却又不至于死亡。
对于闻如雁的死,张凌百感交集,愧悔居多。
闻如雁不愿他自己孤单,宁愿下来陪他,可是最后却救了他,自己孤独而去。
张凌承认自己没有再次自杀的勇气,而闻如雁救了他,也不会乐意看到他再次寻死。
他抱着闻如雁的尸体离开,那块石头悬浮在他的头顶,撒下红光,笼罩着两人。张凌在这里还发现了不少的东西,都一一的收了起来,却没有心思细看。
闻如雁的死亡让他心头沉重,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死亡,那种感觉,沉甸甸的仿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这落魂谷着实不干净,张凌总有被偷窥的感觉,即使他元力不在了,可敏锐的灵识还有。那石头虽然能护住他,但是光芒却越来越暗淡。
直到后来,石头落在他怀里,红光紧紧的包裹他的全身,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招魂曲!
那是张瑶在吹,是用那只他们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师傅送她的笛子在吹!
张凌大喜,寻着声音向张瑶靠近,可是一路上他神思疲乏,早已是强弩之末,遇到张瑶后那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了,直接就晕了过去。
然后就到了这里!
张凌沉重的心情得不到缓解,又想起了刚才那一世,他发现这一世他的各种感官特别清晰,对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真的是曾经生活过一样。
尤其是雪青,张凌脑中不自觉的将她和在自己梦里重复出现的紫衣女子重合,发现她们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这一世里的雪青快乐活泼,婚后也是安宁祥和的。而梦里的紫衣女子,却总是悲伤万分。
但是张凌有一种感觉,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出现在自己梦里,从六岁就开始不断梦见。
一个在自己不断的轮回里的其中一世,这根本就是两个不可能人!
可是,为什么这一世的感官那么熟悉呢?
而且,一个小男孩,从六岁就开始梦见女人,梦了十几年,也是很匪夷所思的吧?
张凌无语的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自己对自己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