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易安与房止显目色不明的对视一眼,下一刻已经跨出房门,齐齐迎向远处行近的墨色身影。
房易昭自行宫匆匆赶回,连口茶都顾不上喝,方见父亲与弟弟焦灼的神色,立马道:“没事了,没事了,满愿被放出来了。”
父子三人并行进入书房,房止显忙不迭的遣瑞伯向房夫人送去消息,让她安心,一边不可置信的攥着房易昭的肩膀,一遍遍问道:“出来了?你看见满愿出来了?”
“我没亲眼瞧见,是皇上身边与我交好的侍卫告诉我的,皇上下旨让人直接将满愿带回宫里,面见圣上。”
“皇上回宫了?”房易安问道。
“是。”
得知女儿已安然,房止显深深呼了口气,说不担心是假的,这几天光靠自己冷着脸强撑着,如今平安的消息一传来,他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意识醒转过来人已经被搀扶到座椅上了。
房易安忍不住,向房止显询问道:“父亲,我和大哥去宫里把满愿接回来吧。”
房易昭摇头,忙说不妥。房止显沉吟片刻,同意老大的想法:“满愿虽然被放了出来,但也不见得是好事,我先去宫里走一趟,你们的母亲若问起来就说我去打听消息,旁的不可多说,免得她生疑。”
“是。”
“是。”两人齐声回答。
房止显去换朝服的空档,房易昭将弟弟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不在家的这几年,祁江与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房易安不明所以,却老实的回答:“就那样呗,上次父亲坠马的事你也知道。”
房易昭不再言语,眉头却锁得更深。
房宜主是被蒙着黑布带出来的,这一路上她就在想,完了完了,这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了,老天爷肯定没听到她的忏悔,不开眼!审都没审就要把她往黄泉路上送。这一想,她的心更凉了,听人家说囚犯死之前会让吃一顿好吃的,不做饿死鬼。可是现在,别说美酒佳肴了,这几天她连水都没能喝上几口。
“有人吗?有人吗?”她被蒙着眼,只能尽力仰起头,借着微弱的一丝光亮分辨着方向。
回答她的事不疾不徐的车轮声以及兵刃相撞的叮当轻响。
“各位好汉,我都快死了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的家人啊,你们能不能先把我头上的这个布袋先拿掉啊,我怕黑···”
还是没人理她,她开始哼哼唧唧,时间长了扰的侍卫烦躁不堪。
“死什么死啊,你见过有死囚坐这么好的马车吗?”
房宜主瞬间停止了哼唧,她双手还被反绑着,借力摸了摸座下的软垫,确实是很绵软的布料。
这难道不是去刑场的路?
房宜主进过很多次皇宫,有时是闻孝召她来的,有时是跟着娘亲进宫拜见皇后的。可来过这么多次,她一直是在**转悠,从未踏进过前朝半步。娘亲告诉她,那是皇上和朝臣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女子不能去的。没想到,今朝却是大步进去了,还是以嫌犯的身份。
皇帝一派威严的端坐在上位,对下方跪着良久的房宜主视而不见。皇帝身旁的内侍一尊雕塑样,只在添茶时动作轻巧的动几下。房宜主眼观鼻鼻观心,想不通皇帝为何要召见她,只能静默着,眼看一本本奏折在他手里批示完毕,左手边的小山慢慢矮下去,右手边慢慢堆起来。
房宜主低着头,眼却向上抬着,看的时间久了,只觉一本本奏折掀开折起来来回回甚是好玩,不知觉就出神了,不知何时小脑袋已经直直抬起来了,直到上方传来一声假咳,她才如入梦初醒的再次低下头。
皇帝瞧着她看自己手边的奏折看了不短的时间,打趣道:“有兴趣?”
房宜主跪的久了反应有点迟钝,待明白过来皇帝说的是他手里的奏折时,忙躬下身子,将头低到不能再低,声音里满是惶恐:“臣女该死,望陛下恕罪。”
他似乎冷哼一声:“起来吧。”
房宜主自是不敢起的,还是旁边的小太监懂得察言观色,瞧出房宜主双腿怕是跪麻了,连忙过来扶了一下。
只听上方又传来一声:“你是房卿的女儿?”
房宜主点头称是。
皇帝又道:“朕见过你。”接到房宜主疑惑的眼神,他又解释道:“在玉棠殿,当时你与公主在玩瓣花,还是个小丫头,见了朕也不知道行礼,还是奶娘把你给摁到地上你才不情愿的喊了声‘皇上万岁’。”
房宜主只得发出几声尴尬的笑:“当时臣女年纪尚小,不懂礼仪分寸,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了三句话已经求朕恕了你两次罪了,你这越长胆子越发小了,不似当年那般勇猛了,哈哈。”
房宜主斟酌道:“如今臣女已及笄,心智自然比幼时要齐全,说话做事也会多想想,万不敢再做出有损天威之事。”
皇帝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点点头道:“你父亲是南苏名将,教出的儿女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只是···”皇帝话锋一转:“他诸事缠身,万般头绪理不清,有些家教来不教授也情有可原。”
终于点到主题了!皇帝话未说完,房宜主已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她眼眶湿润,声音却铿锵有力:“皇上,我父亲为南苏鞠躬尽瘁,从未做过半点对南苏有害的事情。我身为他的女儿,从小受他正义严明的教导,知道做人要懂得忠义二字。下毒毒害郑太子这般不齿之事,陷南苏于不义,如果是我做的,那就是对南苏不忠。苍天可鉴,臣女绝不是不忠不义之人,请皇上明察!”
“是不是忠义之人口说无凭,你知道,这次的事牵连甚广,即使查不出真凶,朕也是要给东郑一个交代的。”
房宜主捏捏衣角,道:“臣女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皇上若非要给东郑一个交代,便把臣女交出去吧。只有一件事,求皇上答应。”说完,她朝地面咚咚叩了两下。
“你说。”
“我父亲一生正义廉洁,最看中名声。我虽是女子···”房宜主鼻子狠狠酸了一把,忍了片刻,继续道:“我虽是女子,却也不能容忍旁人将脏水泼到我父亲和房家人身上。请皇上为我随便编一个名字身份,然后处决了吧。”
房宜主说完这番话,大殿久久安静下来。
皇帝听到这些话很是意料之外,连他身边的老内侍都忍不住侧了身子眨去眼中的水气。
“好,好啊···虎父无犬女···”
“父皇!”随着一声呼唤闻孝衣裙摇曳着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成形的一队宫人。
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闻孝不乐意道:“父皇,不是说好了宜主一进宫你就派人来告诉我吗?你言而无信!”
皇帝脸拉的老长,严肃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能随便来?···你身后是一群废物吗?没人拦得住你?”
身**人早已跪了一地,闻孝似也觉出此番行为太莽撞,恰巧房宜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顺势一跪:“父皇万安。”
“你少气朕一次朕就千安万安了。”
闻孝吐吐舌头,也不拿皇帝的责骂当回事,转头问房宜主:“他们没伤你吧,你眼怎么红了?父皇骂你了吗?”
底下两小儿窃窃私语,让皇帝实在没面子,他佯怒的敲敲桌子:“这是你们联络感情的地方吗?”
房宜主伏下身子:“皇上消消气,公主也是担心臣女的安危,才口不择言,皇上息怒。”
“对对对···”闻孝见好就收,忙不迭接话。
“这算什么口不择言?你是没见,她为了给你求情,可是一哭二闹,差点连自尽的招数都用了!”说起这个,皇帝便气不打一处来。
遣退宫人,皇帝脸色更沉了,他瞥了眼闻孝,最终看向房宜主,问道:“祁江为你这事也来求过朕两次,你亲爹都没露面,他倒殷勤,你与他相识?”
祁江?房宜主心道,我跟他没什么来往,不可能是这老狐狸主动来求的,那肯定是祁护央了他老爹,他老爹拗不过才不得不来。
皇帝见她神色怔忪,料想从她这也问不出什么,也许祁江是想以此向房止显示好,谁知道呢?总之朝廷安稳就是大福,他才不管朝臣私下斗什么心眼呢。
“还有你那颗骰子···当时侍卫送上来时,除了郑太子其余两人皆在场,即墨澹看到之后立马向朕索要那颗骰子,说是物归原主···”
闻孝目色一怔,惊疑的看向房宜主,房宜主不敢直视闻孝的眼神,只能直直的望向面前的地板,死死咬着下唇。
皇帝到现在还记得即墨澹当时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不屑一顾,不当回事,只懒懒地说:“那颗骰子是本宫之物,劳烦苏皇还给本宫。”
“殿下可要看清楚,这骰子可是从嫌犯身上摘下来的。”
即墨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满是不耐烦:“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本宫闭着眼都能能摸出来,难道苏皇会认不出日日伴在枕边的宠妃吗?”
即墨澹的两声轻佻的笑引得祜泽也弯了嘴角,苏皇掩了掩唇,着宫人将骰子送到即墨澹面前,不放心道:“殿下还是看清楚些好。”
即墨澹看也不看就将骰子紧紧收入掌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本宫自然看得清楚,还请苏皇也将眼睛擦亮些,切莫愿望无辜之人。”
嫌犯既与即墨澹有了牵连,苏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水落石出之前,还得委屈二位了。”
即墨澹与祜泽皆点点头。
房宜主调转话题,问道:“郑太子可醒了?”
“他若不醒你怎能安然走出大牢。”皇帝尤不解气,对闻孝斥责道:“你也是太胡闹了!”
内侍在外禀报,房止显房将军求见陛下。
皇帝念叨一句,来得倒快,又让下方两人站到一侧,方应了声:“进来。”
房止显走进大殿,视线第一眼落在房宜主身上,待确定她无恙后,才跪地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房府内,房夫人得了消息,犹不放心,硬要等房宜主回来才罢休。房易安没法子,只得燃了安神香催她入眠。随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房易昭率先开口:“当日伺候过郑太子饮食的人能抓到到全都严加审讯了,但没什么结果。还有从行宫出逃的宫人,他们的尸首也在不远的村郊发现。”
“这岂不是死无对证?”
“也不尽然,他们做的再周密也总有疏漏的地方。”
“大哥,当日有侍卫直接指认满愿,说是认得她的衣服。我想满愿就算是在行宫也一定是被公主叫去的,那她应该陪在公主身边,怎么会单独在别的地方出现呢?”
房易昭脸上一丝赧然:“当日公主来找我···说一些事情。她们当时应该是互相换了衣服,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看见了,所以才会有后面的误会。···算了,一切还要等满愿回来才有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