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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四段:回家的路

我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阐述那些发生在我生命中让我感动的人和难以忘怀的事!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幕幕内心深处的悸动让我辗转难眠,而记忆的深处,总有那么一些故事不停的翻滚!

所以,我用文字记录下来,也许很多年后,看见这些文字,还能回想起,那些遗失在漫长岁月里的感动!

李佳说:“我是个灾星,也是个不孝的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我一直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纵然平时的她是那么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依旧掩饰不了她藏在眼神深处的悲伤!

她说:“我努力的活着,努力让自己变的开心,努力不去想过去的事,努力的想遗忘那些让我痛苦、恐惧、害怕回想起的事,但是,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那些我不愿想起的事,一件件,一幕幕,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真的很痛苦!”李佳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表现的平静,但我依旧看的出她内心的颤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我只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我不插嘴,静静的听着她的诉说,我知道,一个人她想要告诉你什么的时候,或许,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有个人能静静的听她说!

李佳说:“我出生的那天,我们那个连续一个月没有下过雨的地方下起了滂沱大雨,大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也就是那天,我爸爸的货车翻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也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村里人都说,我是个灾星,一生下来就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刚生下我的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昏死过去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掐死我这个灾星,要不是护士发现的早,拦下了她,或者我早就死在出生的第一天了!”李佳解开第一个扣子,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脖颈,脖颈上有淡青色的掐痕!

李佳说:“从那以后,我妈变的有些疯疯癫癫,从小到大,她对我非打即骂,每天都骂我灾星,祸害,扫把星,从小到大我在村里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玩,他们都说我是灾星,谁和我走的近谁就会倒霉!那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孤单和悲哀!我一直到现在,有时候想,要是那天妈妈掐死了我,或许我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无数次想要死,可是我害怕,我想逃离那个让我痛苦的地方,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妈虽然对我非打即骂,但是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从来没有断过,她可以骂我,但是她不允许别人说我,骂我,欺负我!

我记得有一次,同村的几个孩子把我带到村外,说是要和我玩,你知道吗?当时我是多么的开心,虽然他们把我扔到了充满恶臭的淤泥里,但是,那是我属于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哪怕他们是捉弄我,但是毕竟我们一起玩过了!

我妈知道之后,那一次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她默默的给我脱去了脏衣服,给我洗了澡,她给我洗脏衣服的时候我看见她一边洗一边掉眼泪!当时年少,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哭,我只知道,那一次,她哭的很伤心,我以为她不喜欢我和别人玩,所以,从那以后,我从来没有和别人玩过!”

“上了初中,因为学校比较远,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我妈每天半夜起来给我做早饭,整整坚持了三年,她除了看起来老了,其他的没变,还是一边打骂我,一边又关心照顾我,有时候我恨她,有时候我又特别比她,心疼她,她这一生,过的其实特别辛苦!

十六岁那年,我考上了我们那最好的一中,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多少开心,初中三年我的学费都是我妈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离开了我爸,我们家没有经济来源,我妈养鸡种菜磨豆腐,把我养大的,就算如此,也欠了我姥姥家不少钱,我姥姥每次来看我们,总是哭的很厉害,我妈也哭的很厉害,她走的的时候会拿出她的旧手帕,里面包着一叠一元的,五毛的钱,给我妈,那些钱都是她卖鸡蛋卖来的,每次我姥姥走后我妈望着姥姥离去的背影哭的泪流满面,说着自己的不孝!虽然那时候我年纪小,但是看见这一幕,心里很疼很疼?”

“我告诉我妈我不上学了,她狠狠的打了我一顿,我记得很清楚,从来没有哪一次她下那么重的手,打的我好几天走路都屁股疼,腿疼,她说,‘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对的起你死去的爸爸吗?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为了什么?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她一边打我一边说一边哭,我什么也没说,我只能在心里说,妈,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而已!

我终究还是上了高中,我并不知道我妈从哪里给我弄的学费,我走的那天,我妈说:‘李佳,这么多年,你别恨我,我心里也很苦,你现在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自己走吧!我陪不了你一辈子!’她将那叠钱用手帕包好,缝在我的衣服里,什么都没说,那天她让我陪她去给我爸上坟,她在坟前说了很多话,坐了很久!

她把我送上了车,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她两鬓斑白,看见了她额头的皱纹,也看见了她佝偻的背影,那么凄凉,那么沧桑,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个女人,给了我生命,照顾了我十六年,从年轻人变成了身体佝偻的老人,我忽然觉得她瘦小的身影是那么高大!我心里却有了离开她的种种无措!”

“高中三年,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家她都有很大的变化,变的更老,背更佝偻,人也变的痴痴呆呆,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每次回校她都会给我煮很多鸡蛋,烙很多饼,你知道吗?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难受,我希望她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打我,骂我,可是没有,从我上了高中开始,她再也没有打骂过我!”

“上了大学,我也有能力勤工俭学,交过学费留过生活费,我把剩余的钱都寄给了她,我希望她可以吃好一点,有时候回家,她打开装过酒的盒子,里面除了我寄给她的钱,还有五十的,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五毛的,那些都是她卖豆腐,卖鸡蛋挣的钱,她说:‘李佳,我老了,给不了你太多了,这些钱,你拿去存起来,等以后你结婚的时候拿出来,也算是当妈的给你准备的嫁妆,你爸死的早,小时候是我对不起你,趁着现在还能动,给你挣点嫁妆,我虽然没本事,但是我生了个大学生的女儿,将来嫁人也不能太寒酸,也不能让对方看不起你,没本事的是我,是这个家,不是你的错!’那一刻,我压抑了长久的泪水终于决堤,那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肆无忌惮!”

“我给她的钱她依旧没有花过,吃的还是青菜馒头,我走的时候包里装满了鸡蛋,烙饼,这些,对于城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我苦命的妈妈来说,却是给女儿最好的东西!

她越来越显老,不到五十的人头发花白,身体也越来越差,经常忘记很多东西,手脚也开始不利索,有时候回家看她忙碌的给我做好吃的!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有一次,她问我:‘李佳,说实话,这么多年,你恨过我吗?’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每次打完我都跪在我爸的灵位前哭的撕心裂肺,我摇摇头,告诉她,小时候或者有,但是现在,在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那一刻,她笑了,你知道吗?二十几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纵然她笑的很勉强,但是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

“大学毕业后,她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经常前面干的事下一刻她都会忘记,有时候她会很苦恼的捶打自己的头,虽然她会忘记很多事,但是,她从来不会忘记我走的时候给我的包里装满鸡蛋,烙饼,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总会感觉满满的幸福!”

“她患了严重的老年痴呆症,有时候坐着坐着就开始哭,生活也不能自理,经常需要人照顾,我把她接到我的身边,一边照顾她,一边上班,这么多年,也只有在她那里我才会说很多话,我的不顺心,我的苦恼,我的委屈,哪怕她听不懂,或者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只有面对她,我才能说出我的心里话!

去年,我谈恋爱了,男方跟我一样来自农村,是个踏实的人,但是当他知道我有个老年痴呆的妈妈要照顾时,毅然离开了我,你知道吗?他跟我去见我妈时,我患老年痴呆症的妈妈竟然笑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笑了,像孩子一样笑了,他摔门离去的时候我妈那个笑容定格在她的脸上,眼神却变的很恐慌,像我小时候做错事一样局促不安,我终究还是哭了一场,从那时我发誓,就算一生不结婚我也不会离开我妈,要和我结婚的那个人,必须接受我妈!

那天晚上,我妈失踪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连灵魂都丢失了,全身无力,我发了疯的满世界找她,整整找了一天一夜,我才在回老家的路上找到了她,她全身脏乱不堪,鞋也丢了一只,她嘴里一直念叨‘我不能给李佳添乱,我要回家,我不能给李佳添乱,我要回家……’你明白我听见那句话那种感觉吗?那是心碎的感觉,就像刀扎在心脏上一样!

姥姥临终前告诉我:‘佳佳,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她这一辈子,太苦了,你大概不知道吧!她为了让你上高中,前一天晚上在你大舅家大门外跪了整整一夜,才借到了你的学费,她虽然打你骂你,但是她更爱你,爱在骨子里了!’姥姥的话让我眼前模糊了,这一刻,我才真的明白我妈,她的爱有多重!”

李佳擦了擦眼睛,继续道:“给你说了那么多,我心里舒服多了,过年我准备带我妈回家看看,毕竟那里有我曾经的回忆,也有我妈的一点一滴!”

我说:“我能见见这位伟大的妈妈吗?”李佳点点头,笑了,这也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见她笑,笑得很美!

李佳回家那天,我送她们母女去车站,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妈妈,身材瘦小,背很佝偻,满脸皱纹诉说着她曾经的不幸,满头花白的头发梳的很整齐,估计是李佳早上用心梳的,她双目无神,神情痴呆,只有在看李佳的时候脸上会有一瞬间慈爱的笑容!我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赶紧转过头!

李佳向我摆摆手,说:“谢谢你来送我们!”我点点头。

车站上人很多,李佳牵着她妈妈的手慢慢的向列车走去,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这一刻,我内心某种东西忽然被唤醒,觉得很感动,而她们弱小的背影在我心里变的很高大!!

原来,生活中,感动无处不在!

回家的路,很漫长!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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