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靠窗的玉兰阁坐了下来,跟川本和晤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樱时也很考虑我的感受的没有坐的离我太近。
因为这家是仿古的茶楼,所以一切都有些怀旧的意思。坐具是雕花的中式沙发,窗户也是木头镂空雕制,只不过里边还镶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可以朝外打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朦胧的细雨和蜿蜒的护城河,很有古韵。
不同于“锦时”的精贵时尚,这里更朴实也更接地气,让你知道自己还是脚踏在这个传承了几千年的华夏之源,而不是西式甜点饮品的世界。
茶博士过来上茶的时候,刚好川本和晤也到了。我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坐下了,奇怪的是他也像我一样朝里坐了坐,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这不由的让我有些疑惑,难不成他也带了个鬼来吗?想到这里我不由的看了看樱时,她朝我摆了摆手,让我稍安勿躁。
他一上来就直接了当的说:“尹小姐,请问那张图纸你有没有带来?我想先看一看。如果图纸是真的,酬劳由你开。”
好大的口气,我在心里说。黄晕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像日本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眼睛细小,五官单薄的寻常配角,微笑的时候有点像阴险狡诈的狐狸。
“哦,带是带了。只是,酬劳倒是其次,就是一分钱不要也是可以的。因为这也是我的祖上传下来的,所以我要确认图纸和玉瓶真的是你们家族的信物,我才能够交给你。”我喝了一口茶,开始胡编乱造,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想听听他关于这个玉瓶的说法。
我要的茶是茉莉香片,此刻正冒着氤氲芬芳的热气。不仅仅因为这种茶是某个著名小说的名字,也因为这种茶叶曾是我祖父的最爱,他在世的时候常常整日泡着喝,记忆里童年的客厅里总弥漫着茉莉香片的香气。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泡一杯,就会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好吧,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提供一张照片作为证据。”他朝旁边的空气看了看,才又开口说道。
说着他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给我看。
然后我就发现樱时的脸色变了,她的神情开始变得很恐惧,双目瞪得很大,死死盯着川本和晤旁边的位置,好像那里出现了很可怕的东西。她本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死死绞在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是什么能让一个女鬼变得这样害怕呢?我下意识的向那里望去,可是那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我看不到任何异常。
“尹小姐,请看看吧,这是我祖母和玉瓶的合照。”川本和晤将照片推的离我近了一些,我只能强行将目光转向桌子上的照片上,那里放着一张黑白老照片,是一个中年女子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拿着那个玉瓶正在向树上张望着什么,下面标注的日期是1889年。
“这也只能代表这个玉瓶曾经在你祖母手里,好像还不足以证明它是你们家族的信物。”我有些苛刻的说着将照片推回了他的面前。
“那么你旁边这位女士应该知道这个玉瓶的主人是谁。”川本会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能看见樱时,这代表什么呢?也就是说他肯定跟樱时有关系,但是樱时为什么不认识他呢?
然后我发现他旁边的空气发生了变化,一团烟雾由浅变深然后具象化,是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着装奇异的老妪。
这个老妪用一种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樱时和我,仿佛我们都是她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我还注意到她的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把木剑。
是她!我忽然认出了她,她是那个女巫。虽然现在的她跟影像里的那个她相比已经苍老了许多,但是还是隐隐约约能够认出她来。
而她手里把玩的木剑看起来很像川崎南用来杀死樱时的那把!
那么她一定也是鬼了,可是为什么我能够看到她,我觉得心里乱极了,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个危险的漩涡。
身旁的樱时开始全身发抖,然后她忽然用她凉彻骨髓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拽了起来,接着我就被她带着飞快的逃离了那个茶楼。
在我跑到楼梯下端的时候,我忍不住的回头,川本和晤和那个老妪正站在楼梯的上端居高临下得看着我们。
“你们逃不掉的。”川本和晤忽然诡笑着向我说,他并没有说出声,是用口型“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确定他说的就是这几个字。
因为是阴雨天气,虽然还不到四点,天却已经开始黑了下来,我们在雨里跑了很久,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那个茶楼模糊的影子,樱时才停下来放开我的胳膊,这时我已经因为跑得太快而气喘不止,嗓子开始发干发疼。
“看来他们现在还不想对我们怎么样,不然我们不可能跑的掉。”我努力平息了一下气息勉强说道。
“你说的对,他们这次只是想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暂时还不会怎么样。但是他们一定是想通过我找到玉瓶。”作为鬼对于呼吸没有要求,樱时自然说话也不急不喘的。
“接下来他们肯定还会找到我,让我帮他们找到玉瓶,因为只有我才是玉瓶的真正主人。如果到时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你看到那个木剑了吗?他们就会让我魂飞魄散。”樱时用害怕而迷茫的眼神望着街角说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就是如果鬼被用生前同样的方式再“杀”死一次就会真正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樱时看到那个女巫和木剑才会那么害怕,那是出于本能啊,因为正是这个女巫让人砍下了她的脚,然后她又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川崎南用那个木剑彻底杀死了。
“但是他们怎么知道玉瓶和你在这个城市呢,很显然他们给我下了个套,让我和你自动钻了进来。”我懊恼于自己的轻率,如果我谨慎点就不会这样了。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是我坚持要你带我来的,只是没想到他带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对头来。”樱时理了理根本没有淋湿的刘海柔声说,她的特殊的带有镇定作用的声音让我暂时忘却了我们的危险境地。
“好吧,尽管你这样安慰我,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将你暴露到了。”我还是感觉有些尴尬,还以为耍个心眼就能骗过去,结果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个,这种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店里的座机号,我一点都不想接,但是没有办法还是接了。
是晶晶,那个有着小虎牙总是很快乐活泼的女侍应生。她告诉我说最好快点回去,店里太忙了,老大都不高兴了,她说的老大就是川崎南。我跟她说好,这边出了点小事情,我马上就回去。
然后我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樱时面前扑通一声做到了路边的积水里,弄的自己身上一身泥水才又爬了起来,这样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吧。
我就跟川崎南说自己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电动车刮倒了,那个骑电动车的人跟我争执起来,不依不饶的说是我撞了他还让我赔他损失,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所以耽搁了时间。
我看着被我弄迷糊了的樱时,苦笑着解释了下我这样做的原因,然后就打算跟她告别,因为我还得去超市买一包大姨妈的“好朋友”。
结果她很感动的哭了,弄的美瞳都差点掉下来了,弄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反正我这个人就是个烂好人不懂得拒绝别人,也不算是她强迫我做这些事情帮她的吧。
终于跟被我感动的哭哭啼啼的女鬼樱时分开了,我又以最快的速度去便利店买了包“好朋友”,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回了店里。
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后门没开,我直接从前门进去的。一进门远远就看到川崎南以一种丧门神的表情盯着我,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还故意将本来捏在手心里的东西露出了一部分。
他虽然神情很可怕,但是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之后倒也没有再多训我,只是吩咐我去后厨赶紧做甜品和饮品,不要让客人多等。
我在心里暗暗的呼了一口气,看来只要好好预谋下,想要欺骗他还是不难的。
但是我设想了一下,他要是知道我正在跟他谋杀的女鬼来往密切,不知道会不会想要给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想想那场面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他这个人尤其讨厌别人对他撒谎,他因此而发飙的情况我也不是没见识过。
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了,明明知道后果严重,但只要我认定了,就一定会先斩后奏或者隐瞒实情。
我偷偷看了一眼川崎南,看到他没有再注意我,就想还是晚点再跟他沟通下好了。
然后我进了厨房发现其实川崎南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工作了,墙上照例贴着今天的规划和进程,已经完成了一半多,我只要接手做就可以了。
然后我就投入了我并不是很喜欢的烘焙工作,其实我更喜欢烹饪一些大肉菜或者跟菜有关的食物,总之我这个人就是无肉不欢。
不过自从那天在水潭边看到的白花花的死人脸后,我现在对于猪肉已经完全失去兴趣了,特别是带皮五花肉那种白白的猪皮,会有种想吐的冲动。
不过我还是想吃肉啊,不然吃牛肉好了。等会应该就会轮到我去仓储间吃东西了。
我脑子里边灵感一闪就有了主意,一边看着烤箱做客人要的橙香舒芙蕾,一边切料给自己做一客意式肉酱焗意粉做晚餐。
我喜欢看芝士融化后覆盖意粉的感觉,像融化的奶油一样诱人,你永远不知道在这层浓香的芝士下藏着什么惊喜,因为可以放的料太多了。而叉子上扯出的长长的芝士丝混合裹着肉酱的意粉会让你感的吃饭也变得有趣起来。寡淡的意粉只有在跟番茄酱的酸和芝士的香搭配在一起才会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将舒芙蕾交给阿元让他给客人送去之后,我的焗意粉也出炉了,我带着厚厚的手套将它端了出来,就是这个感觉:融化的金黄色芝士中映衬着橘红色的肉酱和我故意切成末掺杂在番茄酱里的没有炒太烂的番茄。
我得马上享用了,不然等下芝士凉了就不好吃了。赶紧拿起内线给前台,问了下暂时没有客人点单,看来我可以放心的去吃了。
我打开储物间的门,坐在那张小桌子前,随手关上门开始享用热烫的美味。
就在我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不经意间眼睛扫到到门缝里闪过一个可疑的纤细黑影。
是谁?我心生疑惑,吃饭之前已经给前台打过招呼了,再说一般轮流吃饭的时候除了吃饭休息的人,别人是不会随便进来的,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