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看着已到唇边的温粥，陈歆苒眼里一阵酸涩。
自己还有妤儿，还有舅舅，还有舅娘啊……张嘴咽下一片温热，陈歆苒再抬眼，眼底已满是坚毅。
从今而后，自己与陈家再无瓜葛，一朝分娩，十年养育，在那冰冷的湖水里，已尽然还却了。
“苒姐姐，等妤儿喂你喝完了粥，你再歇息会儿，就得喝苦苦的药了，妤儿闻过那药，臭臭的……”楼妤苦了脸，眼睛眉毛皱成了小老头儿。
“吱吱吱”
陈歆苒惊住了……
方才就看见妤儿头上趴着大红色的一团，可是那么小一团，动也不动，自己还以为是个发饰，怎知竟是会出声的！
见陈歆苒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楼妤赶紧把窝在自己头上的小团子捏住，乐颠颠地捧到陈歆苒眼睛前面。
陈歆苒的双眼对上了小团子指甲盖般大小的小脸……
抬起仍无力地手，小心翼翼地想碰碰小家伙，却又在离小家伙极近得地方停下，欲行却止。
看出来陈歆苒眼里的好奇，楼妤捧起小团子往陈歆苒指尖碰了碰，只见陈歆苒猛地睁大了眼睛。
楼妤扑哧笑出声，不由分说就把歪着头打量着陈歆苒的小团子塞到陈歆苒手上。
“吱！”
小团子扭头龇牙咧嘴，人家这么小巧玲珑，臭主人太粗鲁，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哼……
感受到抚摸着自己身上漂亮毛毛的纤手是那么那么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芒是那么那么喜爱，好吧，小团子果断抱住陈歆苒的手指啄了一口，还是小美人温柔~~~
楼妤嘴角抽搐，别以为你脸小我就看不出你是在嫌弃我……
看着小小的小东西抱住了自己的指头，还啄了一口，陈歆苒惊喜极了，小脸神采飞扬，“妤儿你看，它抱着我了，好乖好可爱啊。”
苒姐姐开心了，唔，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团子的嫌弃了，待会儿再赏它个昆虫饼吧……
压下心里的欣喜，楼妤臭着小脸，“它才不乖呢，昨晚上把妤儿头发扯得乱七八糟！它肯定是喜欢上苒姐姐了，不然才不会在苒姐姐面前卖乖呢。”
听见楼妤说小家伙喜欢自己，陈歆苒更高兴了，不停地细细抚摸。
“吱吱吱！”
知道楼妤在说自己的不是，小团子小细腿一蹬，站在陈歆苒手心，双手叉着腰就开始一阵乱叫。
陈歆苒连忙拿手指抚摸安抚，楼妤只听得小团子轻哼了声“吱~~~”，就眯着眼躺倒了，满脸的享受。
楼妤咬牙切齿，
陈歆苒满脸温柔。
由子衿端了药来喂陈歆苒喝下，子衿便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外与子佩一起候着。
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床边，静静地看陈歆苒与小团子，楼妤心里平静了许多。
从知道苒姐姐投湖的那一刻，自己整个人都被后悔笼罩着，眼前的陈歆苒虽然笑着，可眼眸深处却仍是绝望。这样的陈歆苒，与昨日微笑着给自己擦干净脸的陈歆苒，与曾经为了自己反驳陆娉婷的陈歆苒，判若两人。
若不是自己，陈歆苒根本不会在如今的年纪就遭此一难。
爹爹让自己想法子让苒姐姐说出投湖的原因，把一切说出了才能放下，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让苒姐姐说一次便是剜次心啊……
“昨天”楼妤张嘴开口，喉间却犹鱼刺在喉。
“昨日我投湖并不是因为在梅林的那些话。”
陈歆苒放小团子在被上，面色淡然。
“苒姐姐……”楼妤心里泛着疼。
“昨日在梅林说话的那些人里，有个叫乐儿的。”
听到乐儿的名字，楼妤眼里一丝戾气滑过。
“妤儿可知乐儿是谁家的？”
楼妤摇摇头，她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自己年龄尚小，与京师里小姐们接触太少。昨日是第一次见到。想起那人小小年纪一脸媚色，心里一阵嫌恶。
“她是陈尚书家的。”陈歆苒勾起一抹嘲讽。
陈尚书，那不就是苒姐姐的爹爹吗？！楼妤愕然。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怎么会……”楼妤不敢置信，喃喃道。那人昨天一身华裳，妆容精致，琴技精湛，众人吹捧，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庶女该有的。更何况她与苒姐姐连一丝交流都没有，甚至在楼玥出口侮辱的时候毫无所动。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回事苒姐姐的妹妹？！
“呵，”看着楼妤无法相信的眼神，陈歆苒冷冷笑着，“她娘柳姬，是我爹的妾室，很得我爹的欢心。她比我只小几个月，哦，对了，我还有个弟弟呢。”
“弟弟？！”
“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爹自然偏爱给他生了儿子的柳姬。”
“在陈家，除了我爹，地位最高的就是柳姬，其次是她的两个孩子。我跟我娘，平日的吃穿用度比柳姬身边的婢子都不如。”
楼妤怒气横生，却又深深忍下，耐着心听陈歆苒慢慢叙说。
“女子十岁便可议亲，我已经到了可议亲的年龄，昨日在梅林，那些人说的并没有错。我的容貌，在京师同龄人中，只能算中下。”
“我从未奢求自己能嫁入官宦世家子弟，我只希望能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彼此相伴直至白首。”
“在陈家我不受宠，可到底是嫡女，嫁个普通人家并不难。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昨日听到乐儿说的那话，我才知道我爹竟然想让我给别人做妾！”陈歆苒蓦地咬紧了牙根，“我跟我娘这么些年被一个小妾压得苦苦度日，我爹平日暗地纵容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去做妾！”
“我恨我爹纵着那柳姬，更恨那柳姬耀武扬威，妾压正室！”
“我昨日回家，想求求我娘，请她替我跟爹求求情，结果，你可知我娘怎么说？”陈歆苒放缓了语速，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楼妤摇摇头，听苒姐姐这么说，她娘是她在陈家唯一的依靠了，何况，哪里有母亲不疼女儿的，苒姐姐的娘不可能不管姐姐的。
然而，楼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姑姑竟是逼得陈歆苒投湖的罪魁祸首！
“我娘说，”陈歆苒一字一句将声音艰难地从嗓子里吐出来。
“我娘说，你老老实实照你爹的安排去做，讨了你爹欢心，你娘才能斗败那柳贱人。”
“在我娘心里，我的终身幸福，远远抵不过她在陈家的地位，呵……”陈歆苒阖上双眼，脸上再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