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时,几颗雨点试探性地落下来,其中一颗正好砸在我的眼皮上。很快,我的耳畔充斥着下雨的沙沙声,鼻子里满是雨腥味,路上尽是比夜晚更黑暗的东西。我低头走着,有人似乎把我的心脏挖走了,然后往那个洞里填了一些别的东西,硌得难受。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我的全部力量似乎突然间全部消失了。暴雨如注,我也没带伞。我试图生火取暖,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火咒,就像忘掉很久以前的一首歌,或忘掉某篇应该背诵的课文。
路边商店橱窗里的电视,已经在报道那起惨案了。七死三失踪,一户又一户的人端着碗,把头凑在电视机前。我隔着窗户,凭他们的背影,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父亲,谁是母亲,谁又是孩子。
走到一家杂货店外时,我不由停下了脚步,因为我从电视上看到了小丹。画面外的记者把长长的话筒伸到小丹面前,想要她讲讲事情的经过。小丹低着头,不开口,被记者问急了,说了一句“滚”,然后画面被切掉了。
“要买什么吗?”店里一位温和的中年妇女走出来,问我。
我赶紧低下头,继续走路。那位大婶在后面喊了一句,“拿把伞吧,便宜卖给你!”
我仿佛逃离似地跑远了。
我的目的地就在前面了。博物馆就像一头安眠的巨兽,伏在黑暗的雨夜里。
这儿早就闭馆了,灯光全部熄灭,只有最外面的门卫室亮着灯。电动门紧锁着。我按照那位“小艾”的指示,告知门卫,我来找姜馆长。
电动门开启了一条缝,我走进去,就像一条迷路的小鱼游进了漆黑的大海。
我爬上高高的台阶,刚走到门口,巨大的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个安全摄像头在上方闪着红点。适应里面的光线后,我发现这里的空间大得超乎想象。我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回过头,背后只有玻璃门外沉默的夜色。
我再次试图在手上燃起火焰,但还是想不起火咒。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但没走几步,旁边一个展柜里的灯亮了,光线十分柔和,悦目,用来观赏艺术品再合适不过。我走向这唯一的光源,还差几步的时候,灯突然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另外一个展柜的灯。我寻迹一路走过去。大概走了十七八盏灯,拐了四五个弯,身后的博物馆玻璃大门早已消失不见。由于光线太暗,我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深,走到了哪里。
最后,我来到了一个画廊的尽头,眼前是一个敞开的电梯门,电梯里灯光暗淡。我刚走进去,电梯门就关上了,然后嗡地一声,启动。我下意识抬头,发现电梯控制板并没有显示上升或是下降,而是“故障”两个字。
但电梯启动时的失重感告诉我,电梯是在往地下方向行驶。
终于,电梯咔哒几声,到底了。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我不由挡住了眼睛。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来到了一片空旷的雪地。适应光线后,我才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一片雪白,房间右边有一个吧台,上面摆满了各种酒水饮料,然后是几张沙发和一些椅子。房间里坐着或站着的七八个人都齐刷刷地向我投来目光。
我茫然无措地走出电梯,嘴巴微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他们的神色判断,显然我是一个闯入此地的陌生人。
这时,一个女孩合上了自己的苹果电脑,快步朝我走过来。她穿着夹克和牛仔裤,一头蓝色的短发,额前一缕白发十分惹眼。
“长谷川,我是姚小艾!”她不管我浑身湿漉漉地,一把将我抱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忽然浑身失去力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