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贵妃一会儿哭累了睡了过去，周夕照轻轻的将苏贵妃交予我，让我给苏贵妃盖上被子，侍奉她就寝。
我打点好苏贵妃后，跟着周夕照一同出了苏贵妃的寝室。
“倒是个痴人。”周夕照缓缓的叹了口气，随即又对我说：“陆姑娘，在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点点头，带着周夕照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下，还叫人煮了壶茶水端来给周夕照饮用。
周夕照用了点茶水，温柔的对我点头说：“有劳陆姑娘。在下此番是来拜托陆姑娘的。”
我看周夕照似乎有些吞吞吐吐，便说：“大人不妨直言，奴婢定当竭力而为。”
周夕照用眼睛瞄了眼四周，我会意挥退了房里的其他人。
“如姑娘刚才听到的那样，我们周家同白家、苏家是世交。与白烨和苏家两姊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只是那是苏妍还小，又是个刁蛮性子，故而每次我、白烨还有苏贵妃都偷偷撇下她出去玩。白烨从小天赋异禀，号称京都第一才子，而苏贵妃当年也是名满京都的佳人，顺理成章的，两个人就相爱了。我作为他们的发小，自然是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后来白家和苏家的长辈得知两人如此情投意合，也是非常欣慰，便两人订了亲，约定待苏贵妃年满十八时，两家就结为秦晋之好。”周夕照微皱着眉头，淡淡的讲起那些过往。
“已经订了亲？既然如此，苏贵妃又怎么可能进宫呢？”我疑惑的问道。
按姜朝规矩，凡是年满十二周岁未满二十周岁的年轻官家女子，只要没有订亲均得参见五年一次的采选。也就是说，官家女子只要超过二十岁，或者是有订亲就不会被纳入采选范围。
“是啊，为什么呢？”周夕照神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又道：“你可知官家采选是如何进行的？”
我摇了摇头，道：“奴婢是平民女子，并没有参加过采选。”
周夕照道：“官家女子采选，也就是普通百姓口中的选秀女。每五年一次，每次都由专门的采使按照户籍上登记的官家信息，一户一户的核对。每一个采使带一名画师，随着采使到各家去，一旦发现有合适的女子，就把其样貌制作成画像，之后送入宫中由专门的采选官负责第二次筛选。筛选后，就由采使将信息告知各家各户，安排被选中的女子进希秀宫备选。等这些个女子在希秀宫完成礼节教授后，将在太后或者皇后主持下，由皇上亲自殿试，进行最后一次选拔。这些女子只有三种可能，要么钦点成为皇帝妃嫔，要么赐婚皇子大臣，要么就赐花归家。”
“那么，既然是这样，那苏贵妃第一次就应该直接被筛除出去啊。”我思索了一下又道：“而且凭借苏家和白家在朝中的权势，若是两家都告诉采使已经结亲，采使是断不敢乱报的。”
周夕照点点头：“没错。当时，苏合生苏大人和兵部尚书白宇都告知了采使苏贵妃已经和白烨订婚了的。而且采使也确实没有让画师将苏贵妃的样貌制成画像交上去。”
“对呀，那为什么呢？”我更加疑惑了。
“陆姑娘觉得，若是苏贵妃参选，会中选吗？”周夕照突然抬头盯着我问。
“自然是会的。”我沉默了一下，道：“苏贵妃相貌出众，言行举止更是万里挑一，若是贵妃参加采选，必中无疑。”
“是啊，诚如姑娘所言，然而问题既然没有出在第一个环节，那么就肯定是第二个环节。”周夕照垂了垂眼，道：“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将苏贵妃的画像呈了上去。负责第二次筛选的采选官本身是不知道苏贵妃已经结亲，突然见了苏贵妃如此妙人的画像，自然是按照流程，让苏贵妃通过了第二次筛选。于是苏家在一个月后接到了苏贵妃入选希秀宫的通知。”
我一听，愣了一下道：“可是如果是这样，苏大人和白大人也可以禀告皇上这是个误会啊，怎么会放任这种误会呢？”
“因为皇上不愿意。”周夕照突然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上，捏紧拳头道：“苏大人和白大人自然是向皇上提了的，皇上起先也是同意的。但是就在当天晚上，皇上去采选官那里看了苏贵妃的画像后
就反悔了，执意要苏贵妃入宫，否则就将采使、画师、采选官已经苏白两家全部以欺君之罪处死。”
“什么？！”我无比震惊。怎么可能是这样？
周夕照冷笑一声说：“就是这样，苏贵妃没有办法，只能入宫成为妃嫔，而白烨也因为这件事不愿意再入朝堂，每日流连于酒肆之间。”
我感到有些天旋地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我努力定住心神道：“大人可知是何人所为？”
周夕照摇了摇头，道：“无从知晓。”
我脑海里浮现出与苏贵妃第一次正面接触的场景：
天和十三年十一月
那时候我还是子储司的宫女，刚好被临时调去御花园的百花圃摆弄花草。
那日天气阴沉，寒风萧飒，我冷的直哆嗦，正在百花圃里摆弄前些日子进贡的几株腊梅，见几个小太监正在一个盛装宫女的指挥下搬动一盆造型绮丽的兰花。我一时好奇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瞅了瞅，只见那盆兰花花姿有的端庄隽秀、雍容华贵。细长的叶子随意四散开来，当真“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那斛比，看叶胜看花”。花葶发自假鳞茎基部，直立不弯，总状花序为单花，萼片与花瓣离生，多少相似，中间花蕾独立，蕊柱较长，向前弯曲，竟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帅般霸气十足。那花蕾呈奇异的金色，中间花蕊竟为黑色！而这兰花香味更是浓郁，纵是身处数丈之外，依旧能闻见其沁人心脾的甘甜馥郁之味。
我见那几个小太监抬着兰花，嘻嘻哈哈的往前去了，似乎并不把这兰花当回事，便暗自摇摇头，心中感慨：“这花可算是花中极品，落在这几个小太监手上真是可惜”。
待午后，手上工作顺利被验收，眼瞅着这天色也慢慢沉了下去，我便往子储司方向去了。走到一半，忽听见天上传来轰轰的雷鸣声，抬头见天空被层层乌云笼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由加快脚步。
我进了屋，突然想到那株奇葩，心下不由一动，惊道：“那几个太监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那兰花搬到室内？”
再回想下那几个太监嘻嘻哈哈的样子，心里越发焦急起来，遂冲进里屋拿了把油纸伞就往外冲，还差点和刚回来的夏荷撞了个满怀。
“烟雨你这心急火燎是干嘛？”夏荷还没问完，我就一个箭步的冲出屋门，往司外跑去。
我才跑到一半，就听天上雷声轰鸣，接着便开始落雨。雨点越下越大，我也就越发着急，拼命的往御花园方向跑去。进了御花园，四处寻找那株奇花异草。好不容易找到，我跑到花旁边，试图将花盆搬到有屋檐处，奈何此花花盆巨大，根本没办法一个人搬动它。我一急，便咬咬牙，把伞移去遮住花，自己在外面淋雨。此时天仿佛被戳漏了一般，雨势巨大，我只能拼命护住兰花，自己早已被淋了个通体湿，加上寒风烈烈，不觉身形颤抖起来，脸色也越发难看。
我见自己的油纸伞都快抵抗不住这大雨，心中正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大队人的凌乱的脚步声。
我因为撑着伞无法回头，只听见几个宫女太监急急的呼唤着：“娘娘，娘娘，您小心呐，请您慢点！”
只见一名女子从我身后窜出来，浑身也如我般湿透，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花盆，道：“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我被这女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苏妃苏瑜！
苏妃着一件白色水貂绒大氅，身上已被大雨湿透，发型凌乱，脸上似乎并没有化妆，惨白着嘴唇紧紧的抱住花盆。即使这样，陆烟雨依旧觉得苏妃美艳不可方物。
“娘娘！”大队人马跟着过来，几个小宫女连忙上前给苏妃和我打伞。
我有些进退两难，正干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苏妃道：“姑娘，谢谢。”
我见苏妃眼里似乎含泪，言辞恳切，急忙跪下道：“娘娘折煞奴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苏妃摇摇头，道：“姑娘，我是真心谢你。这盆耀兰于我来说，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姑娘今日冒雨就它，就是就我苏瑜。”
我见苏妃竟用“我”来对自己说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觉眼前突然一花，随即猛地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我稍稍恢复意识，便觉着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熏香，味道甘甜却不浓烈。我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四周帷幔重重，一派富丽堂皇。
“做梦？”我有些迷糊，突然惊坐起，四下一看，竟是一间装修精良的房间。
旁边的宫女见我醒了，赶忙照顾外面的宫女。
我沙哑着嗓子问道：“敢问姐姐，这里是哪里呀？”
宫女还没答话，外面便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是苏妃。
我急忙试图下床行礼，却被苏妃挥手免去。
苏妃眼里含笑道：“你可有好些？”
我有些惶恐，又惊叹于苏妃的美貌，许久才答道：“谢娘娘关心，奴婢好些了。”
苏妃点点头，道：“本宫见你声音还有些沙哑，估计是还没好透。明日本宫再传太医给你继续诊治。”
我急忙说：“谢娘娘，奴婢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麻烦娘娘了。而且奴婢呆在娘娘这儿也是污了娘娘宫室。”
苏妃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这里是本宫贴身侍女的寝殿。你救了本宫的兰花，就是本宫重要的客人。”
我听苏妃提到兰花，便说：“娘娘，恕奴婢多嘴。您的兰花是不可以这样种植的。”
苏妃一听，便急急问道：“姑娘可是御花园的花师？依姑娘看，当如何？”
我摇摇头，道：“回娘娘，奴婢不是御花园的花师，只是奴婢家里原先是靠种植兰花做些小生意的，遂对兰花种植略知一二。娘娘的兰花虽是奇花异朵，但奴婢私以为总是仙葩，在基本种植上也该同普通兰花一般。”
苏妃仔细听着，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我又道：“娘娘，兰花喜阴不喜阳，之前那些太监将兰花放于太阳下暴晒，肯定对兰花有伤害，估计现在它的叶子已经有些枯黄了。若继续下去，恐怕......”
话还没说完，苏妃便道：“姑娘果真懂兰，本宫那盆耀兰经昨日曝晒，已经有些枯黄了。”
苏妃忽然眼睛一转，微笑道：“姑娘，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回娘娘，奴婢是子储司的宫女，名叫陆烟雨。”
“烟雨。”苏妃沉吟道：“这样好了，若烟雨姑娘不嫌弃，便到本宫的景旭宫来吧，只消帮本宫照顾好这耀兰即可。”
我一愣，道：“娘娘这是抬举奴婢了。”
苏妃笑道：“本宫只问你可愿意？”
我见苏妃如此，点点头，道：“奴婢愿意。”
“好，从今天起，你陆烟雨便是本宫的人了。”苏妃眼中含笑，用手拉住陆烟雨的手恳切道：“你要帮我好好待它。”
我连连点头。
苏妃遂招呼什么宫女去内侍府通传。
现在仔细想想，苏贵妃的心意，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