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连忙伸臂去捞他,却见他满嘴是血,捂着脸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林馥慌忙蹲下身来,拉着他的手道:“且叫我看看。”
沈荆张开血淋淋的口,教余览险些笑出声来,但见这孩子磕掉了半颗门牙,两排牙齿之中赫然是一个黑乎乎的窟窿。
他乐了一会,却是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林馥。
她连忙将沈荆拦腰提起,接过余览的帕子,轻轻擦拭沈荆脸上的血迹,“先去洗洗脸,再去看军医。”
杨平和余龙跃及直到时才敢大大方方打量宣抚使。及至离开岭山关之前,二人还在猜测宣抚使是“她”而不是“他”,今日一见,当真是个女子。
如此说来,辅国将军与宣抚使相识数年,竟是未能识破她的女子身份,当真可惜。宣抚使比平常女子生得高挑。但见她乌发朱唇,容颜俊逸,这般清丽的姣姣,也不知婚配了没有。
余览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但见在场之人无一例外不是盯着林馥看。尤其方才那孩子,一边走路一边回头,眼睛一落在林馥脸上,便不由生出几分惊艳之色,这般走路磕掉门牙也不足为奇。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小!
林馥无心揣摩众人的心思,连忙命葛慧速往弘阳城方向而去,打探辅国将军与庆安王的去向,而后又与余览来到关押敌方将帅的囚车之前。
宗诏远远望见来人,却是惊愕得瞪大双眼,许久之后才露出森森笑容,“太傅大人风采依旧啊!”
“彼此。”林馥笑道:“南楚宗氏得你一人,恐怕有灭门之灾。”
宗诏脸色大变,“一人做事一人当,干我族人何事?”
林馥也不多说,命左右将宗诏拖出囚车,按在地上便是一百军棍。想来宗诏行伍出身,一百军棍既可恰到好处地教他消停几日,又不至于打死了他。
宗诏受刑之时,却是恶狠狠地瞪着余览,“余览……你不辨敌我,与这齐人为伍……若是她能活着……回到明城,汝余氏全族,亦会如我今日般……受辱!”
余览文人出身,那里见过这般惨烈场面。他从前以为军中笞刑乃是以军棍敲击后臀即可,哪知宗诏乃是被剥去衣衫,半褪了裤于腿弯,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被强行压在地上。而后两位军事一左一右,“啪啪”地落下军棍。
宗诏闷哼一声,不肯喊出半个“痛”字,额上的汗滴大颗大颗落下,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余览以袖遮面,不忍再看,却是道:“大敌当前,我亦不会以私人恩怨误了军政。宗诏,你若能及时悔改,兴许还能保性命。”
宗诏听罢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是对着林馥破口大骂,“齐女祸国殃民……你与坤明宫中那妖女一样……不得好……”
“死”字尚未出口,便见林馥蹲在他近前,左手捏紧他的发髻,右掌握拳,“砰”地一声招呼在宗诏脸上。
余览偷眼瞧去,却见宗诏猛地吐了一口血,竟然夹杂着碎裂的牙齿!
他忽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林馥嫌恶地起身后退,似是担心他的血脏了她衣衫。而后走向另一驾囚车,盯着里面瑟瑟发抖的夷人道:“禾仓王子,我们谈谈。”
禾仓生平从未见过这般歹毒的女人,连忙向后躲了躲,指着昏死在地上的宗诏道:“都……都是他的主意!”
余览这才发觉,禾仓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眉目清秀,不似其他夷认人那般高鼻深目,披发跣足,若猛兽一般。
禾仓踉踉跄跄地出了囚车,一个趔趄趴在林馥脚下,悄悄抬头看着她道:“你别打我啊。”
林馥蹲身扶起他,“王子放心,我问一些事情便放你回去。”
禾仓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真的?”
“真的。”
林馥将禾仓接入前厅,以眼神示意余览,他连忙铺纸研墨、提笔记录。
禾仓的母亲乃是被劫掠的楚人。因而容貌与母亲肖似,他自幼与诸位兄弟不同,常遭人欺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般怯懦胆小的性子。
据禾仓所说,这一回教蒙峰夺了粮草,佯装弃城而逃,乃是国师的计谋。楚人轻易拿下阴丘,城中没有一口饭食,此时焚烧其粮草,必将逆转战局。
禾仓愈发佩服国师谋略,国师说若攻下阴丘的是庆安王,必然乘胜追击,入了瘴气弥漫的密林;若破城的是辅国将军,此人稳重,恐怕会闭门不出,则须另一计谋逼迫其出城。
辅国将军不似南夷将帅,粮草不足之时先杀了女人果腹,定会就近猎食。而阴丘四周的密林之中,生得最多的便是菌菇,其中以见手青最甚。
弘阳城与阴丘之间有一片密林,乃是数万年无人之地,其中腐木横生,多虫蛇毒物,每年五月开始瘴气弥漫,入不得人。
不待夷军进攻,楚军一入其中,至少三成伤亡,即便能活着出来,中了瘴气之毒也会头晕目眩,失去作战能力。
果如国师所料,攻下阴丘的陆景明并未率军追击蒙峰,反是安顿百姓,分了军粮出去。而后又因粮草被焚烧,派军士就近猎食。
待禾仓与宗诏偷袭阴丘之时,才知城内士卒大都中了见手青之毒,无力抵御夷人来袭,故而快速落败,失了主动权。
林馥听罢,却是忽然起身,而后走至禾仓身侧道:“劳烦禾仓王子随我一同出城。”
禾仓被这气势骇人的女子捉了衣领,不由分说扯着他上了马,往弘阳城而去。便是此时天色明亮,也能看到对面蜿蜒曲折的密林之中有如覆了一层烟雾,灰蒙蒙地遮天蔽日。
禾仓刚生出逃跑的心思,便看到身后数名箭手齐刷刷地瞄准他后心,只待林馥一声令下,便会将他射成为箭靶。
禾仓吓得瑟瑟发抖,便又被林馥扯着衣襟道:“如何穿过密林?”
“服槟榔可避瘴。”仓禾道。
“废话!”林馥在他后脑拍了一记,她哪有时间吃什么槟榔,“我现在便要进去!”
“燃苍术也可。”仓禾斜眼偷窥那女人一眼,见她眼神似刀,长眉似剑,仿佛忍无可忍。
“烟熏、烟熏亦可暂时避瘴。”禾仓又道。
林馥传令下去,命军事以五人为一组,燃了火把依次入内。正在生火之时,便见密林中一阵窸窣,有人痛苦吟叫着向外走来。
林馥最先看到的是葛慧以锦帕捂了口鼻,搀着沈通从林中走出。其后的军士黑压压一片,皆捂着口鼻撤退而出。
林馥即刻策马上前,于沈通面前一跃而下,扶着沈通的肩膀道:“殿下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