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飞雪

听到凤凰的吩咐，陆渊很自然地起身，靠在一边，仿佛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两个断龙谷的人也纹丝不动，看来这两人就是普风普智了。“这次我琳琅苑在大宛的全部触须几乎全部折断，生意也被人接替，那个青棺上人的确不简单啊。你们觉得，那青棺上人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底细，三位有什么见解，不妨说说看。”陆渊笑笑，道：“听说大宛开国将军厉天失踪之前，琳琅苑属下大宛全部产业被尽数拔除，厉天失踪之后无数朝廷大员乃至百年世家都被连根拔起。有几个世家得到消息本想提前暴动却被无声无息的镇压下去，这恐怕就是有青棺上人在暗中操作。我曾你听到流言说厉天本就是云烟三老之一的杀尊冥王，这可是真有其事？”轿中声音停顿一下，片刻才道：“不错，大宛开国大将厉天的确就是杀尊冥王，眼下生死不知。你的意思是说，厉天不但已被敌人所获，而且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凤凰微微皱眉，这是一个大胆的假设，厉天身为冥王，身份不在自己之下，知道云烟阁的机密不可谓少。三老之中，凤凰主财，老丈主密，冥王主杀，若是厉天身上的冥王令一旦落入对方手中，恐怕光是那群认令不认人的杀手就会让自己头疼好一阵子。“冥王阁下虽然神功冠绝古今，但青棺上人手下恐怕也不乏高手，所以冥王大人恐怕现在已经落入敌手。据小的所知在冥王阁下失踪前一天大宛朝堂之上出现一名看年纪尚不足二十的中散议政大夫柳一，手下还统领有五千近卫，这恐怕事有蹊跷啊。”凤凰略一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普风普智，这个柳一就交给二位处理了，做得干净点，我不希望留下什么把柄。”普风普智对视一眼，只是一个闪身，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见二人离开，轿中人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老丈多年不见，精神似乎更胜从前啊。”“哈哈哈哈，我瞒得过的过那么多人，却惟独瞒不过你啊，我也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不服老也不行啊。”陆渊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苍老刺耳，右手往脸上一抹，竟是摘下一个精巧的人皮面具，容颜苍老，满脸沟壑，哪里还有刚才的年轻，但他的样子丝毫不让人感觉到苍老，相反，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旺盛的生命力。但是他的脸上却似乎永远覆盖着一层面纱，叫你看不分明，即使你有心要记住他的真实面容，恐怕一梦醒来也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影像而已。凤凰抿口一笑，道：“那幅画中青棺上人腰间的青棺令可不是谁都能认识的，至少凭一个小小的陆渊是做不到的，不如说是老丈自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凤凰说着又话锋一转，道：“可惜即使我现在认出是你，也不知你到底还有多少面目，即使现在认出又能如何？”老丈连连摆手，哈哈笑道：“凤凰苑主过谦了，小老留下来也只是为了一件事情，不知这十大倾城到底从何得来，也好告知小老一声，我老丈虽然收得不少情报，但对这八大传说十大倾城之类的东西倒是知之甚少。”“是一个穷酸小鬼而已，天知道他哪里偷得这幅宝画，想换我的琳琅苑，可惜把画输到这里了，一时心情好，没有顺带收下他的命。”“穷酸小鬼？”老丈微微颔首，道：“一个普通人哪能有的这般本事，依我看这个年轻人恐怕本事不小，就此错过，实在可惜。”凤凰轻哼一声：“缘分不到便也罢了，天下我凤凰能看上的人还没有几个。”老丈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不知八大传说，苑主可看上几个？”……琳琅苑下，一个年轻人已经站了许久。一身蓝衣已经洗得发白，袖子上也磨出残缺的线头，即使如此，这恐怕也是他所有衣服中最体面的一件了。背后的包袱已经干瘪，看来所带的银两也已经所剩无几了，路上行人往来，也都不由对他多看一眼，惊奇的、笑骂的、嘲讽的、怜悯的……这就是万里江山？这就是千秋霸业？若最终只是得来这个结果这江山要他何用？覆手江山，只为卿袖手天下！他不由一阵苦笑，轻轻抚摸手中的画轴，如同是在抚摸恋人的面颊，原本以为那个凤凰苑主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待到见了，才知道她与你差得太远。可即使这天下真的浩如烟海，我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到！男子目光愈发的平静如水，但手中的画轴却是被他握的都褶皱起来。良久，他忽然松手，笑着问旁边那个一直在默默整理驴车的老人，道：“不知老先生要去哪里？是否可以载我一程？”老者看眼前这人衣着简陋，本想拒绝，不想那男子竟是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塞了过来。本想拒绝，但又看这一锭银子足可以让自己一家老小半年再没有饿肚子的风险，也就拢拢袖子收下了。请男子到车上坐下，方才问道：“不知先生要去哪里？”男子微微一笑道：“我风餐露宿多年，走到哪里都是不碍，老先生只管办自己的事情，若是到了中意的地方，我会自己下车的。只是一路上的食宿费用还请老先生一并照顾下来。”车夫嘿嘿一笑，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看来眼前少年和他设想一样，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却在琳琅苑赌输了钱财，跑出去解愁的。当下讨好道：“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呢？”“称呼？”男子微微一愣，忽然又自嘲笑道：“老先生若是愿意，叫我重阳即可。”老车夫不再多嘴，他在暗暗琢磨方圆百里哪家有一个叫重阳的公子哥，若是他突然想要回家了自己把他送回后又能得到多少好处，一旁那个叫重阳的男子对老汉心中所想自然毫不知情。简陋的驴车渐行渐远，眼看出城，却听那重阳忽然哈哈大笑，道：“长相思，短离别，远天涯，近咫尺，望穿秋水，怨别愁，梦中聚首千百年，不如一眼断南柯～妆镜台，思缠发，伊人瘦，暮迟迟，对镜贴花，轻声叹，青丝垂地三千数，不及相思寸许长！”这首曲子并不长，唱曲之人的声音也不可谓好听，但偏偏唱的路边行人纷纷止步，回头向那驴车望去，茅草小棚中早已看不出歌者的身影，但这一曲《相思赋》日后却迅速流行传唱开来，这一点，轿中的那个叫重阳的年轻人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了。……杜鹃花盛开的时候，是整个宁安城最美丽的地方，成百上千慕名而来的游客尽数齐聚于此，整片整片的杜鹃花海将整个大宛国度装饰的姹紫嫣红，漫山的杜鹃花齐齐盛开，确实是为人间胜景，因此大宛帝都宁安一直又有花都之称。但今年的杜鹃花会，却似乎没有几人再有兴致看了。街道之上禁卫横行，当今圣上不知发了什么邪风一月之内将朝中重臣斩首罢免将近半数，就连东城门楼上斩首示众所挂的头颅都已经是叠压堆放。人心惶惶，胆子小一点的连门都不敢出，总有人说自己听到半夜有冤鬼嚎哭的声音，这怕就是那些枉死之人的鬼魂作祟，流言越传越真，到了最后无人再敢出门，即使是白天，路上行人也是寥寥可数得那么几个。接到正中，一辆马车正在缓缓行驶，街道空旷无人，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也是格外响亮。车内是一桌雅致的小菜，一个小巧的方桌，桌后的那个少年就是现在大宛境内风头正盛的中散议政大夫——柳一。前方不远也是道路的尽头，早有一个老人早早等待，他身后的那块招牌上赫然就刻着“聚宝斋”三个大字！整个宁安城中，以路三阳的奇珍斋名气最大，其中古玩字画无一不是难得的精品，但紧随其后的，就是聚宝斋。眼下整个宁安城内腥风血雨，聚宝斋老板急于脱身才把整个店铺以三百万两的低价卖给了柳一，一时之间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常谈到的话题。雨过萧条，车中也是一片安静，柳一起身，才下得车来，那老头就已经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少主可算回来了，这几日闭门谢客，聚宝斋的生意都放下了，还有几个伙计都嚷嚷着要跑，这次您回来一切可就都好了。”柳一弹弹衣袖，淡淡道：“何老辛苦。店里的生意以后就不用打理了，若是银钱不够，便从柜台上提，至于那群伙计，想走的就走。”“是，是，小的知道。”何老自然知道柳一的来头，不敢得罪丝毫，就凭他在柜台上留下了三百万金的金票，也足以够聚宝斋一大帮子人天天锦衣玉食奢华度日了。“念臻呢？我叫你们看护的人看护的怎么样了？”何老慌忙答道：“少奶奶正在里面看护，不过那个汉子倔的很，水米不进。”少奶奶？柳一先是一愣，随后又自嘲一笑，自和念臻搬来开始，和何老这群下人根本并没有多少交结，打理事务一直都是念臻亲自动手，难免会被当成少奶奶啊。回头看到何老正在盘谢车夫，当下就先进了院子，自他搬来开始还没有怎么仔细打量过这幢大院。现在看起来，难免还是有些生疏。“主子回来了？”柳一回头，却看见念臻早已站在门廊半天，心中欢喜，却又有些担忧，一时愣在那里竟是不知如何是好。柳一呵呵一笑，脸上的阴郁稍减几分：“臻儿辛苦了。”“不辛苦，臻儿一点都不辛苦。”明明想笑，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连揩带抹慌忙解释道：“主子对不起，臻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主子回来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这眼泪它自己掉，停也停不住。”柳一伸手，帮她拭去泪珠，道：“以前住的房屋破旧，夏不遮雨，冬不避寒。现在有了座大房子，臻儿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可是臻儿还要照顾主子啊，主子半月不见，在宫里待的还习惯吗？”柳一轻叹道：“深宫大院，那有什么待不待得惯。”解下大氅，又问道：“那家伙还有口气吧。”念臻点头：“恩，不过他昼夜不食不睡，怕是没几天的命了。”柳一点头，朝里间走去，边走边开口道：“若是这样，倒也省事，省得我再亲自动手，厉天虽然已经是龙控浅滩，但若想要杀他还需费点功夫，若是他自己想死，那倒方便得多。”身后的念臻一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柳一似是有所察觉，道：“臻儿你就留在这里，带我处理完了自然会出来。”“可是……。”“有些事情，你们女孩子还是不看为好。”说着便自顾自得往前走去，穿过弄堂，偏厅，荷园，角楼。又行了约四五百步，才算是到了聚宝斋最里面的一层，这本来就是一间杂物室，灰尘蒙垢，破烂不堪，只是那扇破旧的铁门却明显有人使用，上面还挂上了一把厚重的大锁。冥王厉天，就是被藏在这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