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赌

琳琅苑的第三层，金丝铺地。就连宋敏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它的天工造化，巨大的地毯铺上地面，无数金丝彩线绘成了一幅巨大的凤凰图案，这样的地毯，其中的每一根丝线都是经由西域秘药浸染过的，永不褪色，即使是小小一块都要值上万金之价，更何况是铺满整个楼层，这是何等的手笔！正发愣间，一个声音已从一侧传来：“小姐还在和另一个客人会面，宋先生还请稍等片刻。”诧异之间，宋敏这才注意到在一边的桌旁，还有一个人。虽然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他忽略，犹如他已融入了山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一般，光辉尽敛。然后，他所闻到的，是一股清香。香气弥漫室内久久不散，却没有令他感到一丝一毫的烦腻，反而感到了一股清新和洒脱，就像眼前的这个男人带给他的感觉。他自负阅人无数，但当他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瞬间，竟然也有了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宋敏失神片刻，才走到男子身旁，靠着一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不过显然那男子对于宋敏要干什么毫不在意，他所注意的，只是眼前的那一壶清茶，那袅袅不绝的香味，就是从这一壶茶上散发出来的。宋敏并不精通茶道，但是那个男子煮茶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这个外行都觉得赏心悦目。一举一动如同行云流水，完美得无可挑剔，茶壶紫砂凝细，既然是琳琅苑的东西，那就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凡品，随便一件摆设恐怕都是不止千金之价，更何况是吃茶用的茶壶，不过更贵重的，恐怕应该是其中的那一簇小小的茶叶！此茶名曰——龙含。仅是小小一簇其价都不止万金，茶树生于雪山金顶，三年才可结叶采摘一次，采摘一次只能得其数两而已，从中再次过滤，到最后，真正可以得到的龙含之叶仅剩数许，想要凑齐一壶恐怕也得要三棵茶树才行，可是雪山金顶之上本就寒冷，哪有那么多茶树生存吗，所以龙含极其珍贵，就算是帝王将相恐怕也不过是偶有听说过而已，龙含叶之珍贵，可见一斑。良久，茶壶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流声，壶盖微张，显然茶水已经煮沸了，可是那男子却丝毫不理，他还在等，煮沸的茶水缓缓溢出，落在桌上早就盛好的托盘里，直到第三沸，他才缓缓上手，将壶端起，可是现在就连宋敏都看得到，这本来满满的一壶茶水在这三沸之后已可见底，而在这时，他又做了一个令宋敏都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的举动。一手提壶，竟是将先前的茶水连同其中的龙含叶随手倒掉，一时之间，香气弥漫室内，一壶无价的香茶就此被毁。那个男子瞥了一眼一旁的宋敏，他那紧张的神态尽收眼底，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然后将一直放在桌边的另一个玉壶捧起，揭开壶盖的那一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将两人包裹，还未等宋敏奇怪，那男子就已把其中的清水尽数倒入茶壶当中，一冷一热相遇，白气从壶中喷出，凝而不散，竟是形成龙形，久久不散。这，才是真正的龙含！取三百里之外的洛泉泉水，玉壶収之，在一个时辰之内折返，其间任何人不得接触泉水，一旦超过一个时辰或是沾了人气，那么这一壶水就算是废了，再没有泉水的灵动，还要重新再取，有了洛泉水，在龙含三沸之后倒入其中，这样的茶，才是真正的龙含！即使是一杯茶水，琳琅苑也绝对舍得洒下千万金银，和这相比，自己所赢的那点钱财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宋敏自嘲的苦笑一声，他和凤凰，实在差得太远。而就在思索之间，那个男子又说话了：“来者是客，琳琅苑的规矩是绝对不能怠慢了客人，这初始的第一杯新茶，还是要由宋先生先来。”宋敏笑了笑，本想拒绝，但是随即便又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坚持，当下不再推脱，在伸手接茶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男子水袖之上的一个族徽，族徽不大，仅是占了袖口小小的一角，上面印着的，只是一片浅蓝色的彩云图腾，但就是这个图腾，却惊得宋敏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到了地上，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他已隐约猜到了几分，司马世家家主——司马青烟！司马世家，但凡是生在南溯的人都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着怎样的含义。而青云水袖则是司马一族特有的装束，虽然宋敏对于政权并不十分了解，可是算来算去，能够踏上这琳琅苑第三层的即使在司马家族中恐怕也没有几个，司马家族的族长是不二人选。宋敏的瞳孔如同针尖一般缩了下去。凤凰的恐怖，他见识到了。在这个世上，复姓的人并不多，凭借复姓闻名于世的更是少数，沧海明月是一个，司马青烟是一个。沧海明月自不必说，沧海阁四大长老之一，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却已经晋身圣级高手行列，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她都是一个天才，一个绝世的天才！一身诡异的法诀怪力，没有人知道她师从何门，只是知道她出现不过寥寥数年，便已成为沧海阁的东方长老，成为四大长老中最为年轻，却是最最神秘的一个，在沧海阁，影响力最大的不是沧海阁阁主，而是这个奇异的沧海明月！她的名字，已经成为了一种招牌，沧海阁中明码标价，欲清仓海明月出闪着，需金百万！所以即使是姜帝李铭都不敢随便让沧海明月随便现身，这是他手中的最后一柄利刃，藏在袖中，只会在最最关键的时候拔出，一剑封喉，取敌性命！仅仅是一个沧海明月都有如此实力，司马青烟又如何？或许没听过司马青烟的人会嗤之以鼻，沧海明月那样的高手怎么能是这么随便一个小人物所能进行比较的。但似乎事实正好相反，若是司马青烟愿意，上百个沧海明月也不会是一个司马青烟的对手，原因很简单，沧海明月只是一个人，但是司马青烟拥有的却是一个家族，而他的家族和凤凰的琳琅苑不同，他所拥有的，是绝对强势足以横扫一切的军事力量！众所周知，南溯重甲雄兵八万之众，但是即使是溯帝离风也不过只是掌握了其中的五成，另外五成，则牢牢握在司马世家手中，四万重甲步兵攻城拔寨，又岂是一个沧海明月就能阻挡？明月虽勇，难敌雄兵百万！司马青烟！但是就是这样本该狂傲的司马青烟现在居然向凤凰俯首····宋敏看了一眼司马青烟，那个男人依旧站在自己面前，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美感，对于自己更是毫不在意，至少在他眼里，宋敏什么都不是。宋敏心里清楚，即使今天他侥幸赢了凤凰有了凤凰的权势身价，司马青烟还是不会对他有什么改观，在这个司马家族的族长眼里，一切依旧等于零，即使再高的身价在他眼里宋敏也不过只是一个落魄的赌徒而已，而且竟然想要挑战凤凰，他的命，不长了。司马青烟眼角的一丝杀意在一瞬之间隐藏起来，天下不知死活的人太多，自己又何必去管这只蝼蚁的性命。一阵微风拂过门纱，不觉之间，窗外的一片树叶无风自落，司马青烟愣了一下，正在斟茶的手也停了下来，主客，已然是到了。宋敏再抬眼时，桌子的对面已经是多了一个佳人，红袖翩翩，乌丝垂地，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宋敏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就连刚才自己想到的所有顾虑危险都统统抛弃，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凤凰。无法形容她的美貌，世间一切犀利的言辞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她的确够资格被称为凤凰，如此的美貌、智慧、心机，即使知道她本身的危险性，那些男人仍然不管不顾的为她从容赴死，有的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可怕。司马青烟呵呵一笑：“这茶怕是喝不得了，说着随手将茶壶放在一边。”这时宋敏才发现壶中清冷的茶香已经被另外一种绵醇的气味掩盖，酒气汹天！自凤凰进来开始，一股浓重的酒味就已经在室内徘徊不去，仅是一闻便已觉得微微酣然，几欲醉倒。而这股味道都是来自凤凰手中一个小巧的酒壶里，酒味虽浓却让人不觉得有一丝难受，相反的，却让宋敏感到这种香醇的酒味在滋润自己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他都想不出若是喝下如此琼浆会是何种享受的感觉。然后他想到了一个词——千年一醉！千年一醉是一种酒，人间美酒，以它为最。没有人知道它的制作流程，只是知道得之极其不易。千年一醉，仅是酒香就可香飘十里，闻者妇孺皆醉，饮下一杯，可醉三月，所以又称千年一醉。甚至有人传言这本就不是人间所能出得之物，上天仙人恩降甘霖才有此物，千年一醉的珍贵着实可见一斑。而眼前的凤凰，似乎已经是醉了。单手一松，凤凰手中的玉壶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旋，一壶竟然都是空的，看来这凤凰殿下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就连司马青烟都不由苦笑，这么一闹还怎么赌？宋敏也是笑了笑，拱手冲司马青烟道：“今日凤凰苑主长醉不醒，赌局还是择日再开吧。”说着已然转身，举步便要离开，在他看来，凤凰已经醉的不醒人事，今日的赌局是绝对要泡汤了，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悦耳的声音传入耳膜：“宋先生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今日便是今日，赌局是从来不会拖延时间的。”宋敏身形一怔，他自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他的背后站起，他自然认得——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