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一时忧心的肖毅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后悔了,如此关心家中经济事务可不是自己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
好在由于肖克俭一直沉浸在焦虑的情绪中,一时间也没有细想,便下意识的回答道:“听食品站的刘站长说,猪下水的生意是准备让私人承包的。
“那你就跟刘站长说说,把这门生意交给咱家承包呗!以你的本事加上祖上的名望,问题应该不大啊?”肖母想了想,却是不明白难在哪里。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肖克俭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镇上的严虎已经发出话了,这门生意谁都别想和他抢;再加上,听说他和刘站长的关系也很不一般。”
“严虎?人家说是镇上一霸的那个?”肖母有些惊疑。
“不是他还能有谁!”肖克俭没好气道,声音里明显带着情绪。
便是肖毅,也是知道严虎这号人物的。这家伙确实是泗州镇一霸,生得膀大腰圆一脸凶相不说,还有四个兄弟,个个一肚子坏水儿。五兄弟向来紧抱成团,手下还收罗了些不务正业的小流*氓,除了没杀过人,几乎什么坏事都干过。平常操着杀猪卖肉的营生,不止短秤少量,更是常常把“老阔”肉,也就是老母猪肉,当成好肉卖给客人,被发现后不退不说,反而对退肉的人非打即骂。
如此一来,除了些上赶着奉承他的小流*氓,几乎没人买他的猪肉。于是这家伙便等到种种节日,走家串户强行散卖,使得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也是这家伙心思活泛,遇到些普通人才敢张牙舞爪能踩就踩,若是遇到有权有势的,溜须拍马刻意逢迎也是毫不含糊,就这么一直快活逍遥到2000年以后,终于被关进了监狱。
面对现阶段依旧活跃的严虎,不善争强斗狠的父亲一时发怵也是理所当然的,肖毅很清楚父亲的顾忌,但是他还是希望父亲能够拿出勇气争取一下。因为这次承包的关键不在嚣张跋扈的严虎,而是在那个手握权力的张站长身上。
也许父亲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考虑到自家与张站长的关系只是一般,贸贸然出手,便很有可能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因此才拿不定主意。
“看来我得从那个张站长身上找到突破口,才能让父亲有勇气与严虎搏这一次!”捧着饭碗的肖毅,皱着眉头盘算着,一时间还没想到自己是真正的“人微言轻”。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不想那些烦心的事儿,吃饭吧,都凉了!”沉默片刻的肖克俭不愿意家人沉浸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便招呼妻子和儿子吃饭。
“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吧老爸?”肖毅一边夹菜到肖克俭的碗里,一边嬉笑道。
第一次见到儿子给自己夹菜的肖克俭瞬间便喜笑颜开,一边吃菜,一边连连点头,心中的阴霾顿时散去大半。对于中年再得子的肖克俭来说,自己的小儿子虽然平常有些顽劣,却真真是自己的心头肉,要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也不为过。
待见到这个半大小子虽然年幼,却开始知道孝顺自己,肖克俭自然是心怀大慰。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王云英,鼻子却有些微酸,轻轻笑道:“儿子说的对。”
……
……
夏天昼长夜短,等到肖毅从床上爬起来,天已经大亮了。走出门外他才发现,似乎是下了一夜的小雨,一股湿润的凉风迎面扑来,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这夏日的早晨真的很惬意。
门口不远处有三只麻雀,时而在略显泥泞的地面上遛达两步,时而飞到犹自滴着残留雨滴的屋檐,虽然叽叽喳喳的,肖毅却一点也不觉得吵闹。宿雨残留在门前枣树叶片边沿的水珠,晶莹剔透,一阵风吹过,便会悄然洒落;而屋檐下瓦槽里雨水滴下的时候,却会落在一个个小水洼里,此起彼伏的传出清丽婉转的声音。
景致虽然寻常,前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肖毅却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安宁。只是看着有些泥泞的乡间道路,原本打算晨跑的肖毅还是生出了“计划不如变化快”的无奈。
回到房里做了会儿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肖毅便开始盘算着待会儿吃过早饭,便要去那断了肖家财路的食品站走上一遭。
吃早饭时,肖毅终于见到了这一世的肖生国,年轻英俊的脸上还带着倦容,显然是很晚才回的家,旁边的嫂子彭月季脸上也挂着两个黑眼圈,时不时的打上一个哈欠。
见到两人这幅模样,肖克俭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却不好当着刚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唠叨什么,只是闷闷的说了声吃饭。
昨晚孝敬成功的肖毅重施故技,在自己吃饭前,先给肖生国的碗里夹了两块肉,又给彭月季的碗里放上了豆角,嘴里叫着:“哥多吃点肉,嫂子多吃点儿蔬菜。”
刚刚拿起筷子的肖生国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半晌才道:“小毅,不是哥不想教你骑摩托车,你现在还不够高,真骑不了!”
肖毅无语,本来还期待自己这位前世非常敬重的大哥能够夸自己两句,却没想到被如此误会。对面坐着的彭月季此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得满脸桃花开。
肖毅无奈的撇了撇嘴,却也不去解释,闷头吃菜,任由“无事献殷勤”的帽子落在自己的头上,看着肖毅这幅吃憋的样子,肖克俭和王云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以后,肖毅没有片刻耽搁,便直奔食品站。
肖毅身材矮小,再加上一向也没什么人敢打食品站什么主意。所以肖毅很自如地在食品站大院的里外来回穿梭,却没有引起什么有心人的注意。这足以让他细细的打量这座大宅院的全貌。
宅院里面有七八间房一字排开,打头一间便是食品站站长办公室;隔壁房间独门独院,是骚獠的修身养性之所。另外几间却都是打通的,住户最多。在它的院墙一角上还留有一个小门,小门外用砖砌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内路面渐渐升高,到了甬道末梢,高度足以与卡车车厢底板齐平。
望着长长的甬道,肖毅的心里闪过了前世了解过的,有关食品站的资料。明白了当这里的住户满员时,便会依次从这个甬道涌出,然后免费乘坐卡车进城,进而农转非,成为城市户口。
对于城市户口,肖毅暂时没有什么想法。当前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如何解决有关承包猪下水的问题上面。既然此时已经对食品站有了清晰的了解,肖毅便很快结束了踩点的行动,开始寻找此行的目标。
“嗷嗷嗷……”一阵肥猪的惨嚎声突兀响起,把个全神贯注的肖毅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食品站的人已经开始杀猪了,一个顶着光亮大脑门的汉子上身一丝不挂,倒提着一把柳叶尖刀,晃悠着胸膛一大撮黑毛,开始围着下巴被铁钩勾住的大肥猪溜溜打转。
简单瞟了两眼之后,肖毅便没了兴趣。反而趁机走进了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中,不着痕迹的靠近了那间所谓的站长办公室。
门虚掩着,肖毅转过身子背靠着墙,微微偏头顺着门缝往里看去,房间里设了大锅大灶大案板,还有一台磅秤几根粗麻绳。虽然看不清楚全貌,但他却可以判断里面现在没人。
肖毅皱了皱眉头,正无计可施间,却不防突然有一个洪亮却气急败坏的声音,自附近的一间房内传来:“他妈的,每次高老二杀猪,我这手气都背得紧!”
“哈哈哈,自己拉不出屎却怨茅房,你这话若是被高老二听了去,可得小心他那把杀猪刀!”
“就是,就是,这一大早一圈还没完,你就连点了三把炮,你是不是和二顺伙起来坑我们俩的?”
“去你的,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张发财的赌品这泗塘村有谁不知道!”
……
传出声音的房间并不大,门也半敞着,里面烟雾缭绕,刚刚靠近过来的肖毅便闻着了一股子臭脚味和烟味混杂的难闻气味,差点没把隔夜的饭都给吐出来。
肖毅强忍着恶心,继续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伙人一边搓着麻将,一边像村庄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娘们儿一样,侃着泗水村里的八卦。
足足听了半个钟头,连鼻子都已经开始适应房内味道的摧残了,肖毅终于听到这股熊熊的八卦之火烧到了那个食品站的张站长身上,许是有着顾忌,声音都压得很低。
“喂,听说了没?老张连那年纪轻轻的李寡*妇都给偷着了!”
“真的假的?那水灵娘们儿不是挺三贞九烈的么?”
“再贞烈,她也得想法子养活那三个小的不是!要说这老张仗着他那层站长身份,可着实睡了不少女人。”
“别说那没用的,有本事你也捞个什么站长干干,赶紧打牌吧!”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个话题很快便被转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