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玉妹看到施红红喜笑颜开地站在那里,大花的鲜艳旗袍紧裹着她娇小的身体,她亲热地偎着自己的丈夫,嘴里娇声的一叠连声地问着:“怎么这么晚啊!我饭菜都做好了,都快凉了呀!”然后弯身张开双臂想抱子民,“子民,你越来越可爱了呀!”这时玉妹像狂风般卷过去,一手推开红红,随即冰冷的声音响起:“别碰我的孩子。”玉妹的出现令华瑞风和施红红震惊万分,同时呆若木鸡,只有子民开心地惊呼:“妈妈,妈妈,怎么你也在呢?你也认识红红阿姨吗?你们也是好朋友吗?”
华瑞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把所有人都让进了门,然后轻轻关上门。这种见面的场景他早就预料到了,早就在心中排练预演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会出现的这么突然,并且是玉妹自己发现的。他开始为大家做介绍,“红红,这是玉妹,我的太太。玉妹,这是红红。”然后他稍稍停顿,想尽量把语言组织得好一点,以减少玉妹的难受。“我和红红接触了一段时间了,我们相处得很好,希望你们也能处得好。”玉妹如五雷轰顶,刚刚她还带有一点点的幻想,希望丈夫告诉她,那叫红红的只是一位好朋友或者一位好同事。如今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丈夫是实实在在地娶了小老婆了。
玉妹如失控的火车头般冲向红红,举起双手抓紧红红的肩膀一阵乱摇,然后开始左右开弓地扇红红,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扇。嘴里歇斯底里含糊地嘶叫着:“你这个坏女人,恶女人,妖精,狐狸精,你,你,为什么盯着我老公,世界上这么多男人,为什么盯着我老公,为什么……”她从来不会骂人和吵架,这两样绝对是她的弱项,此时她用尽所有她会的恶毒语言向施红红示威,像一只急于保护小鸡的,但明显处于弱势的老母鸡般不顾一切的,绝望的向对方进攻,谁都没有料到一向温顺的她会有如此激烈的举动。子民吓得嚎啕大哭,华瑞风冲上去阻止,此时施红红已被打得满脸手印,嘴角挂着血迹,整张脸红肿着,脸上眼泪汗水血水混在一起,一片狼籍,头发如疯妇般散乱着。起初她还出于本能地躲避和阻挡,后来她发现完全不起丝毫作用,玉妹几近疯狂,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再说本就理亏的她反倒希望玉妹通过肉体上对自己的折磨,来减轻自己对她的负罪感。
后来是华瑞风阻止了这场战乱,主要是玉妹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了,她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任眼泪在脸上狂奔。华瑞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错误地判断了这件事情,他一直轻松地以为,玉妹性格温顺善良知道真相后最多生几天气,啰嗦几句就完了。他完全忽略了玉妹是个有血有肉的、有着丰富感情、深爱着他和这个家庭的妻子。他想: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必须做一个了断,以后他的家里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他一向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意识到自己做了错误的判断,那就要及时挽回,今天速战速决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且玉妹一向温顺体贴,今天他头一次见识了玉妹性格中决绝的部分,原来一个老实人被触怒后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和杀伤力。不行,绝不能让她的这种潜在的爆发力再次发作。
于是华瑞风走到玉妹面前,慢慢蹲下,想把她扶起,但是玉妹厌恶地推开了他。华瑞风顺水推舟训起了妻子:“怎么啦?还没闹够?都给你打成这样了,还嫌不够吗?你到底想闹到什么地步?你倒是说说看。”玉妹整个地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子明,她还深深陷在难以自拔的悲痛里,她难过得无以加复,失去了思考能力。顺着华瑞风刚刚的问题她喃喃自语:“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再也不要看见了。”华瑞风清楚地听到了妻子的自语,他迅速地在脑里盘算着,然后即刻做出了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要来一次狠的。“好,你说的,再也不想见到我,好,秦玉妹你真这么绝吗?我好吃好喝养着你和孩子,你不想见到我,今天我成全了你。”只见华瑞风动作夸张地往晒台上跑去,玉妹这才如梦初醒般一跃而起,火箭般射向晒台,子民差一点被她摔在地上。
华瑞风站在阳台的最高处,脚下垫着块巨大的石头,人们平时常在这块巨石上晒各类干货。现在华瑞风正笔挺地站在上面,只要稍稍一伸腿就能跳出晒台。秦玉妹和施红红几乎同时出现在晒台上,同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倒。她们语无伦次地劝华瑞风下来,嘴里一迭连声地惊呼着:“你先下来说话,站那么高很危险的,你先下来呀,下来呀,你干什么呀?”华瑞风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女人,他反而特别冷静,他缓缓地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俩,尤其是玉妹,然后说:“你们现在知道让我下来了,刚刚为什么这么吵闹,还凶得像要杀人一样的。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少你们吃还是穿了,为什么要这样闹?如果继续要闹的话,我就立刻从这里跳下去,还你们一个清静,没有我你们就不会吵了。”
一向从容冷静的华瑞风此时的架势把玉妹惊呆了,这短短的半小时里,做了好多年夫妻的他俩都见识到了彼此跟平时完全不同的一面。玉妹当然是真情被欺骗后的真实爆发,而华瑞风很明显是威胁。如果说玉妹完全看不出丈夫是威胁,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此刻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三个幼小孩子的身影,和她一样忠厚老实的益民,活泼俊朗的子民,还有正在襁褓中的圆英。他们能没有父亲吗?他们能过苦日子吗?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以去工厂打工、去扫大街、甚至做保姆,也可以回乡下,可是孩子们能没有这个父亲吗?他的孩子如今正享受着上海中等条件以上的好日子,她能让他们跟着她回到乡下去过苦日子吗?她是不忍心的,她也做不到,那对孩子们来说太残忍。她的脑中如过电影般地浮现出益民、子民、圆英上大学时的模样,儿子们穿着合身的西装,女儿穿着蓝色的学生装旗袍,正款款向她走来。她的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她缓缓站起抱起儿子子民,离开了这所房子,从此她再也没有踏进这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