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被120救护车送进了医院,随车的有班主任老师、总务处老师还有王海洋。老师几度催海洋回学校上课,海洋却怎么也不肯离开。他坚持自己是钟懿的发小,对她的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此时他就可以代表钟懿的家人。听海洋这么说,老师再也不能赶他回去了。
当华建心和钟志刚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时,钟懿已经苏醒。钟懿正发着高烧,医生先给她做了降体温处理,然后开始各种各样的全身检查。她的昏倒和高烧来得太突然太奇怪,必须要查出原因。看到华建心夫妇到了,海洋才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医院。失魂落魄的华建心夫妇俩谁也没有注意到海洋的存在与消失,此时他们的眼里只有女儿和女儿的病。这孩子是怎么了,刚刚好起来的身体怎么又发烧还昏倒了,虽然钟懿总生病,但是昏倒是从没有过的现象,华建心心里不祥的预感在渐渐升起。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钟懿,一分钟也不舍得离开,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神灵啊!大佛啊!爷爷啊!请你们发发慈悲,不要让我们小懿有事吧!求求你们了!她在心中呼喊一切她知道的神灵,希望他们能保佑钟懿。
钟懿住进了观察室,经历了从头到脚一系列的检查,检查的过程中医生在一一排除种种疾病的可能性。随着检查的日子越来越久,华建心就越来越心慌,查不出病不一定是好事,查不出病也许意味着有更大的病将会被查出。等待的日子是煎熬和漫长的,华建心又不敢在钟懿面前表现出来;她还要反复地提醒钟志刚要收敛坏脾气,千万不要给钟懿任何负担。离高考的日子越近华建心就越担心,她每天都在祈祷让钟懿快点退烧快点查出病因。
一周后钟懿通过一些抗体补体、抗核抗体、ENA系列等检查被确诊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医生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时,华建心夫妇坐在免疫科主任办公室中听得张口结舌。有好一会儿华建心都忘记了闭上嘴巴,她张着惊讶的嘴巴一脸迷茫地望着医生。他们此生第一次听说这个病,这个绕口的病名从主任医生的嘴中平静地说出,对这个家庭却是一个晴天霹雳。有好几分钟华建心虽听到医生的声音,并看到医生一贯的职业的平静面容。但却无法抓住医生说的任何话听不明白任何意思,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反复出现钟懿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晕厥后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她完全无法思考眼神定定地盯着医生。盯得连在医院工作几十年,见惯世面的主任医生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于是主任医生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华建心的肩,想唤醒她的神智。
华建心听到医生的声音响起:“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多发于青年女性的累及多脏器的自身免疫性炎症性结缔组织病”。又听到钟志刚的声音:“那……那这个病能治好吗?”“就目前来说,这个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和治疗。”华建心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混混沌沌的依然无法思想,此时钟志刚倒是脑袋清楚一点,只听他接着就问医生:“医生啊!那孩子马上要高考了,这个病能考大学吗?”医生顿了顿说:“原则上应该不行,因为这是严重的免疫系统的疾病。”华建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向医生的桌子,医生及时地一把扶住了她。
华建心走出医生办公室就一下瘫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嚎啕大哭,那哭声悲凉凄厉穿越整个走廊,惊动了整个走廊上的人们。在医院这种场所人们虽然已经对哭声司空见惯,但一个中年妇女在公众场合这么哭得肝肠寸断的还是少见。人们纷纷侧目,走过路过的无不停下脚步对她看上几眼;华建心浑然不觉,钟志刚怎么劝也没用干脆坐在椅子上陪哭。这一幕被病房里的钟懿全部看在眼里,起先她也是被哭声惊动的。在病房里就听到一阵揪人心肺的哭声,她完全没有听出那是妈妈的哭声,走到走廊上一看才看到父母并列坐在长椅上嚎哭。
看到父母伤心欲绝的样子钟懿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一定是得了重病。这么多天的疑虑终于是得到了答案,从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开始钟懿就感觉到这次的病非同小可,然后多日反复的低烧、身体的虚弱、一次次的检查都让钟懿更加确定内心的疑虑。钟懿无力地倒在病床上顷刻间泪流满面,从成年开始她再也不会嚎啕大哭,越是伤心绝望悲痛越是哭不出声来,只化为低声的抽泣。钟懿的抽泣声透过被子传出,被临床的小女孩听到。那小女孩比钟懿小了几岁,也许是小孩子的关系所以特别的乐观开朗,不谙世事。小女孩看到钟懿蒙着被子哭泣便劝钟懿说:“姐姐,你别伤心,没关系的。我跟你一样也是得“系统性红斑狼疮”。没事的,医生说只要好好治,不会死的,还能上学的。”
钟懿头一次从女孩口中听说这个病,惊讶地忘记哭泣一掀被子腾地一下坐起问女孩:“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病?你怎么知道?”女孩扬起天真的小脸蛋,吐了吐舌头说:“我猜的,我看你这么伤心,我猜是这个病。我听到几个实习的医生哥哥说,这个病是红斑狼疮里面最严重的一种。”小女孩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对医院的情况很熟悉,童言无忌她的话肯定是真的。钟懿再次被厄运击倒,她的世界粉碎了;她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世界在她的面前一一颠倒粉碎。她再次地将自己蒙在被窝里,她觉得这样稍稍有安全感,在黑暗的被窝里她看不见世界被瓦解的事实。她在被窝里喃喃自语:我能考大学吗?上帝啊!我还能考大学吗?如果不能考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