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红红被查出了癌症,子宫颈癌。当病情同时被好几家医院确诊后,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起初华瑞风想隐瞒她一段时间再慢慢透露给她,后来在她的一再哀求下,丈夫还是告诉了她真实情况。她不想被欺骗,她说:“我已经无儿无女,你能告诉我真话吗?让我有个思想准备。”白天施红红表现得相当平静,她积极配合治疗,天天跑医院找专家,中西药物只要对身体好的,无论多么难吃味道多么难闻,她都坚持吃掉。
晚上是她最难熬的时间,她整夜整夜地失眠,有时候即使不失眠也是睡眠极浅,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一直缠绕着她。有一次她居然梦见秦玉妹,只见玉妹睁着一对哀怨的双眼缓缓向她走来,嘴里问她:“你为什么抢了我的丈夫,为什么占据我的家,为什么让我的孩子叫你妈?”突然间玉妹伸出老鹰爪子般尖锐的双手向她扑来还大声嘶叫着:“还我的老公,还我的家,还我的好日子,你抢了我的好日子......”施红红被噩梦惊醒,醒的时候一背脊的冷汗,一脸的泪水。她伏在枕上痛哭,嘴里含糊其辞:“玉妹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上苍用得癌症的方式惩罚了我,求你饶了我吧。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抢你的男人,我偷换了你的人生,夺走了你的幸福生活。”
施红红后来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时光荏苒,转眼几年过去了。华家这几年里一直很平静,大家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工作。孩子们慢慢适应了施红红当家的日子,尽管彼此还是生分客气,孩子们也不怎么愿意叫施红红妈妈,尤其是云英;但是倒也相安无事地生活着。施红红大病初愈,恢复体力的同时,她一直把心态调整得很好,什么事都不去多想,也不让自己多费神,劳心劳力,万事以和为贵。
华建心十八岁了,她依然是华家的宝贝。她聪明可爱、学习好、懂礼貌、还会做家务,所以建心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是人见人爱的好女孩。爷爷对她寄予很高的期望,希望她考医科大学,期待着家里能出个医生。以目前建心的成绩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事与愿违,那一年全国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建心就读的重点高中也不例外,人人争先恐后地报名。青年学生们满怀着一腔热血,准备到祖国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十八岁的建心自从五个月时被带到上海之后,就基本没有正儿八经地去过农村。每年的春节都是父母从河南信阳到上海来过的。平时除了给父母写信以外,她常常陪着爷爷去邮局寄东西给父母和弟妹,每次总是一大箱食物。大白兔奶糖、花生牛轧糖、牛肉干、巧克力、万年青饼干、云片糕、五香豆等一堆的零食,外加一大箱各类肉罐头。起初她觉得很奇怪,有一次问爷爷:“爷爷,为什么不直接寄钱给爸爸妈妈让他们在那里买不就行了,这样寄过去多浪费邮费钱啊!”爷爷笑着无奈地回答:“小傻瓜,爷爷也知道这么重的箱子很浪费邮费,可是他们那里实在买不到这些吃的,你的弟弟妹妹们哪像你这么开心,天天有零食吃。爷爷要是不寄这些零食过去,他们可是天天伸长了脖子在等啊等的。”建心终于知道,原来在河南信阳这个地方有钱都买不到零食吃。她长到十八岁,跟河南信阳的最大联系就是每个月寄一封信和每三个月寄一次邮包。
十八岁的华建心跟所有年轻人一样,容易冲动容易被同龄人的热情感染。这一天放学,建心一路小跑到家,一见到爷爷她缠着爷爷,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发嗲撒娇耍赖,希望爷爷同意她去新疆插队落户。她说:“爷爷,我们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决定去农村了,我这个班长不能当落后分子,我要去新疆,新疆是最需要我们知识青年的地方。”这话着实把爷爷吓了一大跳,从来不曾跟建心发发过火的华瑞风把建心结结实实骂了一顿。华瑞风清楚地知道根据目前的形势,希望建心考大学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但是让建心离开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的。他也没有想到娇滴滴的建心居然自己提出要去新疆,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每天两瓶牛奶一个鸡蛋喂大的孙女,如何在新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