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世界仿佛从上古开始,便始终在黑暗的浪涛声中一般。
陈平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梦中洪水滔天,恶浪排山倒海,无数田野和屋舍被摧毁,父亲站在一座孤独的小山头为乡亲们医治着疾病。
母亲站在一旁,不看已到脚边的洪水一眼,,只是静静地注视父亲,眼底有无尽温柔涌动。
哪管身后大浪滔天。他们仿佛只是做着最普通的事情。正如从前一样。
陈平生在楚国颍州城石桥村。父母是城中最好的医生。耳濡目染之下,虽然年幼,陈平的医术已颇为精湛。
自记事起,父母便一直如此,舍己为人,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从不计较得失。在这凡俗的世间,相濡以沫,相守相知。
他们高洁如不食人间烟火,通达又似最知生活。
梦中的陈平看着父母周边,流民失所,饿殍遍地,浮尸遍野。浑然不似人间。
“紫嫣姐呢?”陈平举目四望,忽然在一座石桥上看到许紫嫣和楚兴元等人,他松了口气,心中欣喜万分。
天地间雷雨大作,忽然一排惊涛骇浪,只朝着这边打来,眼看便要将这山头和小桥淹没。父母似乎并没有抬头看一眼,许紫嫣和楚兴元也不知看向何方。
大浪忽然而至,如饕餮张开巨口,似恶灵重现天地,将一切吞没。
“不要啊……咳咳……咕咕…”
陈平猛然醒来,浪潮翻涌,他再次呛了很多很多的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水吧,陈平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肿胀了起来。
他深深浸泡在冰凉的水中,如果不是刺骨的寒冷和疼痛,他也许早就撑不下去。
这里是哪里呢?陈平被一波波的浪潮裹挟着撞向一旁。那边,好像有一堵墙。
波涛一浪一浪,不断地拍击,汹涌澎湃。
咔嚓!
黑暗中传来一丝声响,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忽有金光冲天而起,天地间被夺目光芒照亮。一股苍莽、阔大、古老的威压笼罩。陈平脑中只觉有热血翻涌,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是来自血脉灵魂深处衷心的臣服和信仰。
金光中石门大开,有梵唱低低响起,传遍四方。
大浪忽然畏葸不前,只把陈平丢进了金光中去。
“哎呦!”
陈平跌到一块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疼的叫出了声。
他转过身去,只看见后面浪潮汹涌,却被那扇门隔绝在外,无论如何也进不来了。
再回首看前方,那是一座约有十几丈高的金色大殿。大殿四周涂满了五彩壁画,其中神魔鬼魅不断,各自轮番上场。陈平撑着疲倦疼痛的身体,环视一周,发现壁画上大约是些关于国教千年发展的历史。
这里是…哪儿啊?
大殿中有央有一簇高耸的金色莲花,无数株紫金莲盆之上,一朵朵金色莲花拔地而起。
蔚然大势,雄伟壮观。
陈平看着莲花,心中震撼无语,缓缓走了过去。
那莲丛最中央,有一朵莲花格外的鲜艳高耸。陈平看着那朵莲花注视了很久很久。
忽然他目光猛然发亮,直直的盯着那朵莲花上方,在那殿顶上,有一朵小小的黄色小花静静开放着。
那是…决明子!
陈平走近那十多丈高、如合抱大树般的巨大莲花,挽起衣袖,顺着莲花根部,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得益于平时经常上山采摘草药练就的身手,陈平十分麻利的就登上了莲花顶部,他站起身,伸出手便要去抓那决明子!
忽然,脚下莲花大震,有雷光闪过。陈平身形一偏便要跌倒。在这危急时刻,他不知哪来的气力,纵身一跃,右手一把抓住决明子。
拿到决明子,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猛然一偏,便斜落在莲花上,顺着莲花往下滚去。
莲花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疯狂摇摆起来。陈平在莲花中左支右绌,本能的开始乱抓起来。
呲拉!如丝绸碎裂,又如玉帛崩解。
陈平慌乱中竟扯下一片花瓣,莲花丛中雷光不断,莲花像是再也坚持不住,猛然向一旁倒去。陈平顺着莲花根茎跌跌撞撞的坠了下去,一时间耳边风声呼啸不断,慌乱中几番撞上莲花根茎的刚刺之上,鲜血喷涌,血滴莲鞭。
扑通。
陈平落到了青石板地面之上,他举起右手,忽见手中莲花已消融大半于手间。血脉中只觉有热血翻涌,一时间头晕眼花。
脚踝处疼痛难忍,他低头看去,脚踝中赫然出现一道莲花状的伤口,鲜血淋漓,陈平脑中忽有轰鸣炸开,浑身有热气蒸腾,七窍流血不止,凄厉非常,似有恶鬼索命。
再看那莲丛中最高的那朵莲花,此刻疯狂摇摆起来,古老大殿中红光四起,金光弥散。无数大石块从殿顶上大块大块掉落,整个莲丛也疯狂颤动起来。
天旋地转,地动山摇,仿如世界末日。
…………
古木老宅中,麻袍老人倒在地面上,脚下莲座滚到了一旁。他身上的麻袍已经尽被雨水打湿,衣角还有雷电烧焦痕迹。
青丝皆白,冠冕也有些斜斜歪歪的。
他怔怔地抬头望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
远方天破晓。
众生将醒,昼夜更替,万物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