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赖……”扫了下替叶氏挽发的人,剩下的话消失在咽喉处。
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插好琉炎簪,挥退身后的奴婢,方才轻飘飘地接道,“怎么了?”
“赖三他们几个,死了。”来人在说到死字时,后背一阵发凉。不是没死过人,只是死的这么悄无声息的,还是头一回。
“哼,没用的东西,死了倒好,净给我添乱!”叶氏暗暗咬牙,想到昨天在路上遇到向元友时她望向自己的冰冷眼神,仿佛是在看死人般不带一丝感情,直到现在心底还有些发怵。
她定是知道了。
“好了,你下去吧!最近不要有什么动作,赖三他们的事……装不知道,别轻举妄动!”声音沉了沉,心中突然有了些烦躁,挥退来人,望着铜镜中那个眉头轻皱的夫人,虽已年过三十,却依然风韵犹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艳丽姿容。似想到什么,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竟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远在凤朝的锦帝凤非德呷了口茶,问着身旁的人,“这是去年的陈茶?”
回皇上,今年南方闹水灾,新茶没来得及运送,过两天应该就能送到了。”
锦帝静静坐着,半晌没有说话,整个殿里静悄悄地,时有微凉的风吹来,吹动殿前的蔓帐,沙沙作响。
“老大和老三现在,也该到玉城了。”
玉城正是这次水灾最严重的地方,城内的大部分老百姓都已离开了家乡向明城赶来。这次事情的严重性超出预料许多,大皇子凤鸣飞和二皇子凤鸣轩主动请缨,赶赴玉城赈灾。
宗佘穿上向远命人送来的衣服,将一半的头发挽起,在发间卡了一段流苏,整个人看上去青春婉丽了许多。
向府门口,两辆马车停在一侧,向远等人站在车前,向着向威向震等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俩兄弟也才出关几天,没日没夜忙了这么些日子,该是累了,好好在家歇着吧!”说罢,当先入了马车。宗佘和向元真紧随其后。
到得王宫,向远特意提醒,“元友,你第一次面圣,自己小心,回话时谨慎些,王问什么你只管答是,不要失了咱们向家的礼数。”
“拜见我王!”
“免礼!向爱卿,这便是你那号称王城第一人的孙女?”阿朵骨见着几人,走下位来,转到宗佘身边时停了下来,问前面的向远。
“王谬赞了,正是。”
阿朵骨又客气地夸赞了几句,道,“听闻你这孙女武功十分了得?三军不是还缺个授教吗?就让她去吧!”
向远听了,顿时大喜过望,急忙拉着宗佘和向元真拜谢。
出得王宫,向远端详着宗佘和向元真多时,道,“你们两姐妹,今后在军营也要多走动些,特别是元友,五殿下对你青睐有加,莫失了机会。
马车一到向府,向远就召集家人宣布了宗佘入职的事,不理会众人的各怀心事,先忙去了,众人也依次向她道谢后也就散了。
回了院,罗妈等人正在院口迎着,看到宗佘迎上来,“大小姐,听说您在军中任职了?好事,好事啊!”
宗佘笑笑。
旁边的阿容一脸好奇,“大小姐,授教是做什么呀?小红她们说您是授教,都仰慕着您呢!”想到小红她们说起这时望着自己的羡慕眼神,心底好一阵得意。
宗佘低笑一声,想不到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授教就是专门教别人练武、指导他们武学的人。”
“教很多人吗?”
“嗯,整个三军,有几万人吧。”
“哇,几万?那不是要比真小姐还厉害?哈哈!”阿天夸张地叫起来,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
像他们这样从小就卖身为奴的下人是没有资格参加成年仪式的,除非主子安排准许,否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习武,想到千万人习武的情景,只觉心中一阵沸腾。
宗佘看见了,心中一动,对阿天和阿容道,“你们想学吗?”
阿天眼中一亮,继而又暗了下来,“奴才……奴才是下人……”
宗佘故意道,“如果这么不愿意,那……”
旁边阿容推了他一把,愤愤道,“死阿天!大小姐都说要教你了,你怎么这么笨呐!”
阿天回过神来,脸上激动万分,立刻跪了下来,“谢……谢大小姐!奴才愿意!奴才愿意!”
宗佘笑着点头,最后是阿天跟着她学武,至于阿容,那丫头自己说的,对武功不感兴趣,只要阿天学了武以后保护她就可以了。
第二天宗佘与向元真一起去了三军军营。
三军分为左中右三个营,三个营的队长分别是关西、吉尔冬、向元真,王城四大家族之中的三个都在这里有人。三军的大帅是西凉的一员大将,名茶茶拉,自小便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才坐上大帅的位子,这种人对西凉极为忠心。
战鼓擂起,声重且急,似擂在众人心上,众将士紧急列队,从中可见军风严谨。
战鼓停。
茶茶拉将军走上战台,宏亮的声音传遍军营。
“想必你们都听说了,王派了位授教给我们三军,现在,她就站在这里,站在我们三军的军营里!从今天起,我们三军的弟兄也能挺起腰杆了!”
“授教!”
“授教!”
“授教!”
“……”
底下的战士吼得异常兴奋,举起手中的枪,卯足了劲儿,吼得声嘶力竭,喊声响彻在王城的上空。
似看出了宗佘的不解,向元真少有的好心解释,“往日里,三军因着没有授教的事儿受了其他军队的不少的气。”
宗佘了然,一个军队没有自己的授教,就如同老虎没有了利爪,只会横冲直撞,却没了伤人的利器。
宗佘走上战台,全军的战士瞬间止住了嘶吼,十多万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是向元友,是你们的授教,今后将会指导你们武习训练。我不管以前的你们是怎么样的,从今以后,只要是我的兵,我不希望从别人嘴里听到你们不行!能做到吗?”
“能!”
“能!”
“能!”
这些人大都听过有关于向元友的传闻,关于她只手力挫向元真的事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心中早就想见识一番,如今她被派来任命授教,众将士更是欢喜。
不管她能力如何,仅这番话便令那些原有想法的将士暂时打消了心中的顾虑,满腔热血汇聚在喉咙口,冲破一切的束缚。
她从战台上跃下,走到众将士跟前,近距离地接触,众人心中仿佛被棍棒猛击过,颤巍巍的,不是因她出众的容貌,只因弯眉下那双深不见底却又冷冽刺人的瞳眸。世上竟会有这样的眼睛,明明平静无波,却似有激流暗涌。离她近的几十个将士被骇的齐齐后退,后面的将士后退不及,两方相撞,竟在方阵中掀起不小波澜。在宗佘身后的茶茶拉将军等人没有看到她的诡异眼神,只知她身前的兵无故出现混乱,一时都望向她,神情莫测。人群中,拓积拓战两兄弟见此,眼中异样光彩闪过。
“哥,你觉不觉得那向元友很熟悉?”军营训练场后是一大片的房子,是将士们休息的地方,此时其中的一个房间里,拓战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对侧面坐着的拓积问道。
“嗯?”拓积的动作一顿,眼睛眯起,“如此说来,倒真的像是在哪见过她了。”
将擦过七遍的剑小心地放在剑架上,回身看向拓积,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去王的帐时遇到的……小伙夫?”
“小伙夫?”看她的眉眼确实是有点熟悉,只是……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小伙夫,那她入营的目的就不单纯了!”只这一句,便足以令拓积皱起眉头。
酉时,宗佘和向元真共乘一车离开三军军营。
靠在车厢里,向元真冷眼睥睨,不发一言。她不说话,宗佘更不可能主动和她讲,无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车厢内的一角,沉默不语。
气氛显得尴尬而凝重。
马车在驶过某个路口时,一个不稳,车身颠簸,掩帘一荡而起,某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
是他……
那个奇怪的黑衣少年,还记得那日见到他时,他眼中所充斥的痛苦和愤怒,那些无法言语的伤,虽太过突兀,她却能读懂。
他的那句,为何要回来……
人影一闪即逝,车外传来马夫的一声惶恐恕罪,很快又回复平静,一直盯着她的向元真却没有错过她双眼刹那的失措。心中疑惑,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会如此惊愕?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向元真却是了解她这个大姐看似温和,却是对什么都很冷淡,很少有东西能引起她的失控。
车内,两人各怀心思。
到向府后,有人禀说公主来府,正在大小姐院中等着。向元真看了她一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