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向府时,府里下人匆匆忙忙地,一个奴仆看到宗佘,忙跑上前来,“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大堂。”
大堂正位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俊美,穿着王室特有的雪锦貂绒,一身衣袍华贵耀眼,坐在椅子上姿态尊贵,眼神流露出不容忽视的光华。向远等人全都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不敢有半分不敬。宗佘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纵然心中不耻,也得向前去,朝那人看了一眼,面向向远道,“祖父。”
“这位是…?”那少年看到宗佘,眼中的好奇众人皆见。
“呵呵,这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孙女,出去这么多年了,才知道回来。”说罢,招了招宗佘,“还不快来见过五殿下!”
宗佘依言上前拱了拱手,道了声“五殿下”,便站在一旁不作声了,气得一边的向远眼中不满盛盈。而那五殿下显然并不想就此放过她,道,“听闻向府大小姐自小便随高人隐世,练得一身好身手,不知与向队长比起来,孰高孰低?”她在外的又岂是这些好名声,只是不好当众破罢了。他“咦”了声,问道,“怎么不见我那右营大队长?”
向远神态里有一丝自豪,答道,“真丫头啊,自当了这大队长后,也不见半分懈怠,每天天不亮就去武场上练兵了。唉,我这把老骨头说话也不顶用,怎么也不听啊!”语气说不出的自得。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倒去看看我这右营大队长的风采!”
说罢,一众人齐齐涌向向家武场。宗佘被那帮姨娘婶婶们推着,脱身不得,只能一道前去。
向家武场,其实只是一块稍稍大点的空地,向家世代药师,只这一代出了个向元真武艺超群投身军营任职,平日练兵的武场也是向老爷子吩咐移走药草圃整理出来的一点地方。
隔的老远就听见一声声哼斥低吼,兵戈交接的碰撞声,如闻在侧。
五殿下嘴角笑意加深,显得有些激动异常,步履之间也加快了许多。
不多时,一方整齐有序的兵阵就出现在视野之中。放眼望去,期间不乏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相比凤朝军队的严谨,这方队伍倒显得参差低劣许多。
闻得身后络绎不绝的脚步声,站在队伍前的向元真向着这边走来,兵阵依然自行操练着。
“五殿下。”向元真行了个军人礼后,朝其余人等点头示意了下,不见了昨日的笑闹温顺。
“向队长,你这兵练得如何了?听说父王意欲调你的这方人去顶老八的兵守王城,这任务可不小啊!”
“是王信任三军右营,臣等自当竭尽全力护卫王城,不让敌贼流寇有机进犯!”言辞恳切忠义,向元真一身戎装,目光不偏不倚直视前方,英气逼人。
五殿下闻此隐隐动容,手指朝后一勾,自有人抬着一个黑色长盒上来。见众人疑惑,方才缓缓开口,“一个是王城宠臣,一个是高人之徒,不知本殿下可有幸目睹两位高手较量!”
此言一出,上下惊诧。谁人不知向府大小姐向元友无缘及笄仪式,腹中草莽,一无所成,是王城中无能之人的典范。也并不是说向元友就一定是最差的,只是在一个大家族、贵族圈子里极为难得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异数,众人习惯性地将所有弱小无用都贴在了她的身上,认定了她处在贵族的底层。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一旦认定了的便是如何也无法更改他的想法。
只是,今日五殿下一言惊煞众人,不异于晴空惊雷。
贵族中的笑柄要与贵族中的第一人比试?!
先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宗佘听到这话,心中却是有些疑惑。从自己出现开始,这五殿下便半句不离比试,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自己在王城上层圈子里的名声,却依然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自己去“以卵击石”,唯一的可能也就是……
“殿下,末将愿意代劳队长与向大小姐比试!”嘈杂声中,一个声音宏亮而平稳在武场上响起。众人望去,走出一个身姿坚挺、戎装披身的女子,她低垂着头,看不出眼中情绪,但单单就这行为谁又看不出她是看不起向元友的?话刚落,又有几人走出,说出同样的话来。
宗佘听了却只觉心中好笑,难道自己看起来真是如此不堪,连一个个小兵都不屑了?
向元真冷眼横向那几人,吓得他们脚下后退回兵阵中,低敛下眉眼,“臣荣幸之至。”
“好!本殿下也不是光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黑色长盒被人打开,露出里面一柄五尺来长的红缨枪。
枪身暗红延绵,似沉淀悠久的血液精华凝聚一身,枪头是一把银白色的锋利镞头,镞头末端镶着两个倒挂的弯钩,钩角在日光下泛着冷冷寒光,看得人寒毛倒立。
好枪!!!
“这柄红缨枪是王送给本殿下的成人礼,长五尺三寸,名‘荆六’,乃当世的锤炼高人所铸。现在就拿出来作为彩头,谁赢了,本殿下就把这荆六赐给她!”
刚入巳时,日光有了点温热,时而吹起的清风送来几许清凉,却吹不散某些人心头的燥热。
五殿下站在众人的面前,心头微微紧张,眼中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武场上,宗佘穿上士兵刚脱下来的戎装,戴好头盔,与向元真相对而立,两人各执一柄长枪,缨络随风扬起。
两人皆站着不动,众人屏息注视。
突然,站在一头的向元真先动了,右手转动枪杆,蹿到宗佘面前,反插着将枪往前一送,直逼宗佘命门。双眼微眯,宗佘也不拿枪抵挡,往旁边一退,堪堪避了过去。冷冽的枪头映出众人来不及收回的惊讶表情。向元真见一击不成,又起一击,手掌在枪尾上一拍,枪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手掌迅速抽出,再次抓住枪杆,朝着宗佘就是一个横扫。反观宗佘,见此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惊呼中扔掉属于自己的枪杆,朝着直击而来的枪头轻轻一弹,枪杆立刻脱离向元真的掌控,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
向元真跌坐在地,震惊地看着指向自己咽喉的锋利枪头,枪杆的另一端,一只白皙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拿捏着,却不见杆有丝毫摇晃。
武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地骇人。
不可能!!
就算是早有所猜测的五殿下此刻亦是睁大眼睛一动不动。
向元友,赢了?
向元友,赢了!
等众人如梦初醒恍过神来,宗佘已自五殿下侍卫手中拿过荆六,朝着他一挑眉,笑道,“多谢。”
五殿下点点头,称赞,“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向大小姐,当之无愧的王城第一人!”
三言两语,王城第一人已是易主他人。
向远虽也感到不可思议,但不管如何,胜者都是自己向家的人,更何况向元友越是厉害,家族得利越多。
向元真的生母叶氏咬碎一口银牙,愤恨地瞪着宗佘,脸色实在是臭!
向元真却是坦然,自地上起来,收敛了所有情绪,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城府太深,看不出丝毫介怀。
“哎,你听说了吗?那向府的大小姐原来不是个草包啊!”
“切,你才听说啊,五殿下可是亲口承认过的,说她是王城第一人呢!”
“你那才过时了,王城第一人算什么,听说她长的那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号称是咱们西凉第一美人啊!”
“……”
一辆豪华马车经过,车内,叶氏坐在向元真的对面,听到这些话,顿时气就不往一处来。
“你听听你听听,这说得都叫什么话?她向元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城第一人了啊?恬不知耻!想当初你。。。。。。”
“娘,流言绯语而已,何必在意!”
叶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外面都传成这样了叫我怎么不在意?你呀,怎么都不知道争一争呢?你可知道,自从她赢了你以后,你祖父对她有多上心!什么好的都往她那儿送,也不看看,如今咱们向家能在王宫里说上话的人是谁?她......”叶氏还在喋喋不休,向元真看着她这般,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暗叹,你们不懂。
任外面闹得是天翻地覆,向府内,宗佘这几日过得是有滋有味,除了向远时不时差人送来些名贵珠宝珍馐,其他时候都没人打扰,每日晒晒太阳打打瞌睡,这般肆意的生活却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大小姐,大小姐。”宗佘半睁开眼睛看着正微喘气儿的罗妈。
“大小姐,老爷子差人送了一盘葡萄来,又大又圆,这时节可吃不到的,小姐你要不要尝尝?”
宗佘摇摇头,她接着喉头有些哽咽,“要是小姐能看到您如今得宠,怕是也欣慰了。”说这事开始抹起眼泪来。她口中的小姐,正是向元友的生母关氏。这样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一回,宗佘早就见怪不怪了,挥了挥手央其忙自己的事去,顺道将那些送来的吃食都赏赐给了自己院里的四人。即使后来向老爷子还要派人来伺候,宗佘都以安静清修为借口搪塞过去了,院里至今也只有除自己以外四个人:罗妈、丫鬟阿容、管事刘叔、小厮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