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从昨天老妖怪战死后就关了，到现在还没打开。巡检司可能吩咐了什么，这边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过来，像片沉寂的死地。
我扶平安上了马，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平安似乎是一夜没睡，在告诉我应该去哪里之后，就搂着小红的脖子很快睡着了。
在我牵马去南门的路上，发现果然有大批甲士把守。而除了甲士外，还有许多好奇西门发生了什么的人，于是又多了一群围观者。
几个甲士见我牵马过来，撤到一边让出了一条道，围在外面的人群也自觉分开，我从中间过去的时候，听见有人夸我是少年英雄，年少有为。
我听得不明所以，冷着脸从南门进城。
把守在城门处的兵士也是一见到我就放行了，我牵马走过城门，发现城里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往来的众人几乎都谈论着同一件事情，但他们说的都是少年剑客于西门诛杀了凶徒，没有一个人提到老妖怪的事情。
我听得心里有些凉，看来老妖怪的死讯并没有传开，或许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江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妖怪——堂堂的武帝已经死了。
而他们所说的那个英勇的少年剑客，无疑是浑身沾满了血腥气的我。
昨日的封城没有掀起什么惊天大浪，路上仍有很多人，言笑晏晏着。
不少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巡检司传出的消息中那个被我杀死的凶徒有多强，我看着他们给我让路，觉得很好笑。
他们竟然会相信真的有那么一个凶徒，相信我是武艺超群的侠客，哪怕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一个人目睹了那所谓的激战，更没有人见过那个死在我剑下的凶徒。
只凭巡检司的片面之词，还有我身上的血迹，他们就能凭空捏造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来。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在某间酒馆里，听说书人讲起一个发生在我身上，但我压根不知道的故事。
我恍然间明白，这些人需要的，不过是用别人的故事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羸弱，那些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因为他们会告诉自己那些都是真实的。
他们认为自己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侠客，所以连为了成为那样的侠客而付出努力都不肯。他们宁可活在臆想中，在别人的故事里幻想自己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侠，也不愿意去做出尝试。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他们正羡慕着的我，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人。他们更不会知道，我曾多么渴望能够像他们一样拥有习武的机会。
如果我可以习武的话——
对啊，九叔说教我练剑了。
再不济，也不至于比现在还糟吧。
何况依老妖怪所言，我是身负大气运的剑道天才，应该不会太差吧。
“唐……唐哥哥……”
平安突然醒了，小声喊我。
我停下来回头看她，平安红着一张脸，说要下马。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抱她下来。
平安下马后躲在我身后，声若蚊呐。
“被这么多人看见我在马上睡觉，丢死人啦。”
我哑然失笑。
平安听见我笑她，伸手掐在我腰间，疼得我呲牙咧嘴。
“不许笑！”
平安撅着嘴，一本正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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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平安来到了老妖怪生前的住所，地方不大，但极尽奢华，令人咂舌。
地面以白玉铺就，随便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用的都是上好紫檀木，瓷杯瓷碗个个都是定窑的白瓷，连吃饭用的都是银箸。
到的时候我没看见九叔，平安说九叔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先带我去处理了手上的伤，然后一起吃了饭。
饭是平安做的，手艺很好，与八宝比也不遑多让。
等我吃完饭，平安收拾了东西后休息去了，九叔总算是来了，还带给我两个消息。
其一，带八宝走的人确实是八宝的爹。
其二，八宝她爹是巡检司司首。
九叔没说他是从哪知道的，我也没问，我知道这些消息肯定不是来自唐家。
早在我进城那天，唐家的人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九叔说完这些，让我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带着剑匣去后院找他。
我来到后院时，九叔正在练剑，一剑挥出，丈许外的树木枝叶七零八落。
九叔见我来了，只下了一条命令。
“双脚与肩同宽，一手握剑，抬平手臂。”
九叔说完便离开后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也不在一旁监督我，只留下两句句扎心的话。
“你要是不想把八宝带回苏北，可以不握剑。”
“还有，忘掉老家伙告诉你的所谓气运，剑道一途，唯有苦练和死战。”
我没得选择，也不敢再去想自己是否真的有绝佳天赋，默默取出剑匣中那把老妖怪留给我的剑，按九叔的话照做。
握剑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管九叔没有说，我也知道握剑的手是不可以颤动的。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只觉得右手越来越重，像是绑了沉重的沙袋一样，一点点往下垂。
平安口中这把名为【忘川】，重三斤九两的剑，此时宛如千钧。
我咬着牙想要把右手抬高，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就在我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九叔回来了，他说道。
“从明天起，半个时辰换一次手，我会叫平安帮你看时辰提醒你换手。你回去后让平安帮你拿点药酒，明天还要继续握剑，我不想到时候看到你的手断了一样抬不起来。记得起早一些，卯时之前我要见到你在这里。现在换手握剑，握到撑不住了，今天就不用继续了。”
九叔说完又走了，严肃又冷漠。
于是我换成左手握剑，直到左手和右手一样抬不起来为止。我忍着双臂的胀痛把剑放回剑匣里，这才开始明白练剑的艰辛。
收好剑后，我背上剑匣去找平安。
此时正放在剑匣隔层中的无名剑的两截断刃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从我把两截断刃放进去后就开始了，听起来像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