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立志寻找纯爱的董乐乐内心深处,其实也有所顾虑,因为她长得并不像理想爱情中的主人公,反而是那种圆乎乎的女主角的好朋友类型。可她没有半分修正自我形象的觉悟,并且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这天很想吃韩式炒年糕,于是她抓紧课间十分钟上了团购网站,渡口的韩国料理店不多,离她最近的那家也一副门庭冷落的感觉,不过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兴致,一下课,她便拎着小包,踩着她的运动鞋扬长而去,看得同办公室的班主任们感慨无限。
董乐乐是性情中人,翻译一下—做事相当冲动,头脑一热基本啥都干得出来。
时代馆的韩国料理关门大吉了,她不灰心,直奔下一个目标。大概步行了三站多的路,她一面用餐巾纸擦去额上的汗,一面迈着矫健的步伐跨进了韩厨。
她向穿着米白色打底、殷红色镶领韩服的服务员比了一个“1”,坐下后,把菜单研究了个便,才装模作样地点了一份韩式炒年糕。卖得真贵!她心里这样想着,环视了一番,装修风格干净清爽,邻桌间、桌椅间有距离却不显冷清,服务员从容行步,统一佩戴了小巧的对讲机。罢了,这种地方端出来的年糕是不一般嘛。于是她想通了似的靠上又厚又高的椅背,任自己的耳朵接收与料理国度完全违和的久石让的《summer》。
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董乐乐妈打来电话。
“乐乐,吃晚饭了吗?”
“突然想吃韩国菜,下馆子了。”
“和谁一起?”
“就我自己。”
失望了吧,你女儿身边没男人。
“好吃吗?怎么不找个人陪你呢?”
“其它同事没空。”
其实就想一个人呆着。
“你今天穿的是什么?”
又来了…
“嗯…比较休闲。”
“又穿运动装?你又不是体育老师。”
你管我。
“这样才显得我亲切可人嘛。”
董乐乐的妈妈是典型的生活在童话世界中的女人。长了张漂亮的脸,为此没少受表扬和讨好;老公能挣钱也顾家,每晚都搂着她看相亲节目和她讨厌的武侠战争电视剧;女儿从小读书好,现在工作落实收入稳定;她胸无大志,工作也轻松。最关键的是不用下厨,有她男人和她姐两位共同承包。她唯一的家务是洗衣服,还经常用洗衣机。所以,她每天很空闲,她最多的心思就放在自己的穿着打扮,女儿的穿着打扮,老公的穿着打扮。
她自己走的是简约端庄路线,常常是连衣长裙配腰带,头发高高盘起。出门前从来都要问老公或女儿:“我这样穿奇怪吧?”“我的头发乱不乱?”如果你回答不奇怪,不乱,那么这些问题她会再重复一遍,直到你回答:“这样很漂亮。”她才安心出门。这到底是多缺乏自信哪!
她总是幻想着自己女儿还没有长大,试图像打扮一个洋娃娃那样打扮她的女儿。董乐乐读大学是在外地,她妈有心无力。如今董乐乐回来工作,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前一天晚上会半商量半强迫地替董乐乐把衣裤搭配好。
董乐乐尝试和她沟通,力争自主选择权,可每次这样的沟通都会上升到辩论乃至争吵,最后总以她妈妈“你读过大学,有文化了,已经没办法跟我们交流了”为结语。于是,不久前,董乐乐以工作繁忙住学校附近方便为由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屋。
中午,在附近上班的嫂子薛小月和工作时间自由的李钰偶尔会到董乐乐的小屋聚聚。
“你就是带个男的回来过夜你妈也管不着了。”
“可惜这床有点小。”
“你行啊,董乐乐,读了个大学学得这么下流了。”
“哪里,这方面我还得请您老多多指教呢。”
董乐乐和薛小月说话,向来没大没小。
“你最近相亲咋样?”
房东李钰第一次见董乐乐就十分喜欢,觉得这小姑娘单纯阳光,还张罗着给董乐乐介绍对象,介绍了三个,真正见面的有两个,不过都没成。但这些相亲经历毕竟为三个女人提供了午间话题,她们中午有时约在一起吃饭,董讲经历,薛和李谈经验。董乐乐不仅仅从前辈口中了解到男人这种奇异生物的种种恶劣行径,还认识了婚姻生活中一种可怕的存在—婆婆,以及这种存在如何破坏了下一代的幸福。
“我还见IT男他妈了。我们约了出去玩儿,在公园里,恰好他妈也和一帮子朋友在,我就只好叫阿姨了,心想阿姨你是提前埋伏好的吧。话说他妈比他好看,穿了身山水泼墨旗袍,小绣花鞋,拿了把遮阳伞,上面漆的也是中国画。我当时一瞬间亮了,真有品位。”
“充分说明他妈教育失败,你不说他儿子两次见面都穿的同样的衣服吗?”
薛小月下嘴不留情。
“而且他妈相当和蔼,我们还坐着聊了会儿天,说话有趣,听了别人的段子也总是哈哈哈的,不管好不好笑。我还给她照相来着。”
“他妈好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嫁给他妈。”
薛小月相当不屑。
“听姐一句,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你以为真有善良婆婆,那只是一个传说。”
李钰脱下心理医生的伪善面具,一副过来人口吻。
“当初我上你们文清哥家的时候,他妈还不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你坐那儿她就嘘寒问暖,绝对不让我进厨房,我递个碗她都要跟我客气半天。结果婚后就变了脸,虽然表面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一见他儿子就楚楚可怜了,跟我欺负她似的。说什么小文我最近腰酸,都是洗衣服洗的,可是她自告奋勇帮我俩洗衣服的。连内裤都趁我上班时候收罗走,我还不愿让她碰呢。又说什么小文怎么结婚后就不愿意跟我多说话了哟,什么小文结婚后就不把钱都交给我了哟。偏得强调结婚后,说得我把她儿子带坏了,不孝顺他了。我当时真想回她,那你家小文结婚干嘛呀?他就不该娶媳妇!”
“听见了吧,这就是婆婆的控制欲。”薛小月附和。
“她放不下儿子我还可以理解,关键是特能演,最拿手的就是苦情戏。本来她的种种做为其实都在我的容忍底线之内,可你不知道她心眼儿有多坏。我有段时间总觉得晚上睡不好,后脑勺针扎一样疼。有天无意发现床下摆放了一个小人,后脑勺扎了针,本来我不迷信,却觉得事情蹊跷,就让小月找了夏师傅帮我看,结果是个诅咒娃娃,说我被施了巫术。后来夏师傅帮我把娃娃烧了,我就没事儿了,头也不疼了。心理学上也有这种说法,叫做磁场影响力。”
“不会是你婆婆放的吧?”
“还能有谁?她恨我到这个地步了,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我后来强烈要求和你们文清哥搬出来单过,这可关系我的生命安全。”
“我看你未来婆婆不是个善茬,儿子这还没谈上,也要见见你把把关,已经初步暴露了强烈的控制欲,估计是个柏文清妈二号。”
“如果你喜欢他就算了,如果目前还没好感,我看你俩好聚好散,为了你的将来。”
这个夏师傅是薛小月的老乡,在他们县城是有名的神算子,现居渡口,听说住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别墅里。董乐乐并不是完全不信巫术,但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想到算命还是挺挣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