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到期的时候,并不像之前预想的那样,会有我一个月的工钱可以拿来交房租。我的工钱要等整个工程结束才能领到,工程期限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我们茫然不知所措。
一天清晨有人敲门,该来的终究来了。我赶紧去开门,满脸堆笑地把房东迎进房间,迅速拉过一把椅子并让座,然后赶忙泡了一杯茶。
房东叫王艳龙,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年龄和我相仿,父母为兄妹俩积攒了多处房产,每年的房租收入就有上百万。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过着富足殷实的生活。可是兄妹俩的兴趣却不是吃喝玩乐,而是玩乐队。有几次碰到他们排练,出于爱好就驻足观看一番。乐队的水平相当高,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乐队。他妹叫王岫嫣,是乐队的主唱,身材火辣,颇有姿色,唱歌的时候更是魅力无穷。
“你们房租到期了,还续租吗?”王艳龙问道。
“续租,我们准备长期在这边打工。”
“续租的话,和以前一样,一次交三个月房租。”
“看你面露难色,是不有什么困难?”王艳龙抢过话头。
“是的,我们最近处境有些艰难,一时交不起房租,希望您能宽限一段时间。”我恳求道。
“这没问题。看你们都是本分人,那就先住着吧。”王艳龙爽快地答应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
“小事一桩。”
“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对我们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激动地说道。
“真是太好了,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小妍笑逐颜开,兴奋地附和道。
“不用那么客气,今天能帮到你们,我还蛮有成就感的。”
“你是不是对乐队感兴趣?”王艳龙突然话锋一转。
“玩乐队是我的梦想。”
“难怪我们排练的时候,经常见你在门外看。既然这么喜欢,就和我们一起玩呗!”
“我非常乐意,可是我水平一般,恐怕很难融入你们乐队。”
“水平高低无所谓,只要你有足够的热情,玩的开心就好。”
“既然这样,我能现在就加入乐队吗?”
“欢迎你的加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裤衩乐队’的二吉他手了。”
“‘裤衩’是哪两个字?”
“就是我们穿的‘裤衩’啊,是不是很有个性。”
“这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寓意我们乐队精湛的表演,可以让乐迷疯狂到脱掉内裤拿在手上挥舞甚至套在头上摇摆那样疯狂,遂由此得名。”
“这也太夸张了吧。”
“摇滚乐就是要给人带来狂热的激情。我们乐队追求的是摇滚乐的巅峰,创作卓越的摇滚乐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很荣幸能加入这样一支目标远大,时尚前卫的乐队。”
“没你说的那么好啦。有空来玩,我先走了。”
“好的,慢走。”我和小妍欢欢喜喜地把王艳龙送出门。
租房问题的解决,纯属老天给我们的惊喜。还有我加入了乐队,心情特别舒畅。可是玩乐队的事情,小妍却不赞成。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玩乐队的爱好,是不是想跟那个王岫嫣走的近些?”
“我是那样的人吗?”
“哼,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我宁可信母猪会上树,也不信你没有那种心思。要想证明你的清白,就别去玩乐队。还叫什么‘裤衩乐队’,听这名字都觉得不正经。”
“你懂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酷。”
“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觉得捣鼓那玩意儿合适吗?还是想想怎么挣钱,改变生活现状要紧。”
“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适合玩乐队。”温饱都解决不了,还搞文艺,与傻子无异,我不得不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隆冬时节,一天冷似一天。深圳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般寒冷,但是房间没有空调,晚上裹的再严实也冷的睡不着。小妍娇弱的身体,最终坚持不住病倒了,高烧近四十度,情况非常危机。没钱求医问药,只能用各种土办法试图降温,折腾了一夜没有丝毫好转,我万分焦虑,甚至到了抓狂的地步。
次日清晨,小妍的手机响了,是她妈打来的。
“别接,一定是来找我回去的,我死都不回去。”小妍气若游丝地说道。
听到小妍如此说,两行热泪早已划过了脸颊,“吧嗒吧嗒”摔到地上,她的这份痴情足已让我情绪失控。小妍病的越来越重,我不得不打通了她妈的电话,告诉他们地址,很快就赶来了。
“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看把我宝贝女儿害成什么样子了。小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小妍爸妈进门后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她妈气冲冲地骂道。
“阿姨,对不起。”我羞愧地低下头,胆怯地说道。
“别叫我阿姨,我怎么可能给你这种社会败类当阿姨?”
“妈,他是我男朋友,不准你骂他。他对我特别照顾,就是我身体不争气才生病的,怨不得别人。”
“生病是一方面,你看看这破屋子,阴暗潮湿,蟑螂满地,你几时受过这种罪。为了这个流民,这样糟践自己,你觉得荒唐不荒唐?”
“他是我男朋友不是流民,我以后要和他结婚过一辈子。你再这样不尊重他,就离开这里。”
“女儿,你是不是魔怔了。我真的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明白我们的苦衷吗?自从知道你退学跟一个男生来了深圳,我们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你知道有多痛苦吗?爸妈哪里对你不好尽管说,别这样好吗?”
“你们没有对我不好,从小到大生活在你们的保护伞下,生活优越无忧无虑,在学校一直是同学羡慕的对象。但是,我一直走着你们为我铺的路,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一件事。我是为了完成你们的心愿而活着,我不想再这样。”
“你要是不想让我们替你做决定,以后按你的心愿做就是了。”
“我现在的心愿就是要和于正东一起生活。如果想让我回家,你们必须接受他。”
“这绝对不行!我连他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怎么放心让你跟他在一起。”小妍爸突然发话。
“那你们走吧,我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
“小妍现在病的很厉害,我们还是先给她看病要紧。”我焦急地说道。
“老张,赶紧去叫车。孩子的病不敢耽搁了。”
小妍的病情确实非常危急,整整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才康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她爸妈不来,得不到及时治疗,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越想越觉得后怕。小妍出院后,她爸妈百般规劝让她回去,她始终不改初衷。
“如果不回去,那就从此断绝关系,就当我们没养你这个女儿。”她妈严肃地说道。
“感谢你们把我养大。”小妍伤心地抹着眼泪。
“这是一万块钱,拿着自生自灭去吧。你迟早会为你单纯付出代价的!”她妈拿出一沓钱扔到她身上。
因为我,小妍跟百般疼爱她的父母诀别了,我又成了罪人。小妍爸妈走后,她失声痛哭,她知道这次的别离也许就是永别。
除夕夜,大街小巷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团团圆圆,其乐融融。我俩却在昏暗的出租屋里筹划着,来年如何办起一个路边摊。
“我们卖早餐怎么样?”小妍提议道。
“我觉得不错。这里是城中村,人口密集,只要我们的早餐物美价廉,一定能挣钱。”
“我们一定要成功,不然死路一条。”
“只要勤快,保证稳赚不赔。”
“那我们卖什么早餐呢?”
“豆浆油条,包子稀饭怎么样?”
“嗯。等过完年,我们就买设备学手艺。”
我们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度过了春节。年后不久,就买好了设备开始练习手艺,然后摆地摊卖早餐。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近半百,皮肤黝黑,颧骨突出,嘴唇外翻的小老头对我俩说。
“怎么,这里不能摆吗?”我纳闷道。
“你是新来的吧,你不知道这个摊位是由我管的!”
“凭什么就由你管?”
“还问我凭什么,信不信老子叫人砸了你的摊子。”小老头瞪着一双牛眼睛,嚣张地说道。
“这位大爷,我俩确实是新来的,您就大人有大量,把这个摊位让给我们吧。”我服软道。
“算你小子识相。想在这里摆摊也可以,不过规矩你可懂?”
“什么规矩,我不懂。”
“保护费一天二百。”小老头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叼支烟,一副很屌的样子。
小妍示意我把钱给了,毕竟我们是外乡人,势单力薄,若起冲突肯定会吃亏,我很不情愿地把钱给了那个丑陋的小老头。
辛苦一天到头来还陪了五十块钱,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对我们的打击非同小可,高涨的热情瞬间被浇灭,让人无所适从。现在看来要想挣钱,必须找个不收保护费的地方。
我们转遍了整个城中村,所有摊位都需要交保护费。我们不得不去外面找寻,走了差不多五里路,在一所学校门口找到一个不收保护费的摊位。路程虽远,但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克服。第二天,天还没亮,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我俩推着车子,向那个可以拯救我们的摊位迈着心酸的步伐。
当我俩正手忙脚乱卖早餐的时候,突然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几个穿制服的,那制服看着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工商。他们大步流星从我们摊位走来,一个带头的凶巴巴地喊道:“你们有经营许可证吗?”
“没——有。”我有些胆怯地答道。
“那是谁给你的胆,敢在这里摆摊。把车子扣了!”话音未落,他们就要把车子推走,我赶忙拽着不撒手。包子和油条在拉扯中散落一地。
“各位大哥,这车子可是我的生家性命。我是今早才来这里摆摊的,不知道要许可证,念我是初犯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保证再不无照经营了。”我苦苦哀求道。
“城管来了,快跑!”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摊主边仓皇逃跑边喊道。
听到有人这么一喊,我才知道眼前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城管,不由的菊花一紧。看到有些摊主跑掉了,他们赶忙扔下我的车子追了上去,我俩毫不犹豫地推着车子拼命逃离现场。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料想不会追来才停下。这时小妍突然眼睛一闭往下倒去,我赶紧从后背托住。看她脸色苍白,我早已吓到六神无主,又是掐人中,又是心肺复苏,最后终于苏醒过来。小妍突然晕倒,想必是睡的晚起的早睡眠不足,加之忙了一上午本来很疲惫,刚才又是害怕又拼命的跑,对一个女生来说哪能受得了。不过,幸好并无大碍,车子也保住了。
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就这样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在社会的夹缝中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