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水流猛地强烈起来,林羽微微调整身形,逆着水流向洞口游去。
幽蓝色的光芒十分微弱,时隐时现
咕噜噜……
林羽吐出一口气。在这安静得令人发指的深海,任何一丝声音都足以让人侧耳倾听。
林羽身体悬浮在海水中,面前是一望无际黑暗,深海之水寒冷刺骨,从他的鬓角,包裹到身体每一寸角落。
深海、暗蓝色、静谧、深沉、未知、诡异……
无尽的黑暗面前,人犹如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砾。这大自然中最为黑暗的深处,体内有无筑灵之气,并没有分别。
似曾相识啊……林羽猛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随即,这个念头犹如腐骨之毒,在他脑海里疯狂地蔓延开来。
深海……深海……我见过的……
不要想起来这个……不要……不要……林羽下意识地拼命抑制自己的思绪,但这却更加刺激了思绪的蔓延,那记忆猖狂地犹如水涨之浪,轰然冲垮了他整个精神堤坝。以至于林羽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肺部的氧气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林羽?”林清弦察觉到了林羽的异常,立刻呼唤道。
但林羽此刻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存在。
一颗心在这深海中,双眸中仅仅存留着深海的幽邃,仿佛地狱的入口,将他的精神拖入深渊……
不远处的泥土上是什么呢?为什么,这海水中有血腥的味道……不远处的是什么呢。
林羽身前数十米,一颗毫无生机的巨型蛇头掩盖在泥土中,狰狞的蛇吻无骨地咆哮着,仿佛嘶声裂肺的呐喊。附近,一段、两段、三段……巨蛇的碎尸就在这模糊的深海中掩埋着,暴露的肠腔和蛇皮暗示着主人的惨烈,只留下血腥味证明不久之前它还是一只活物。
这个是……刚刚的巨蛇?林羽艰难地思考着。
啊!不!
他紧紧地抱住了脑袋,恐惧使得他面部五官扭曲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内心深处的恶魔瞬间将他整个心灵笼罩住。在这静默的深海中,明明一无所有,林羽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他。隐藏在幽暗深处的怪兽,正将它所有的沉默灌注到他身上,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狰狞的面部像极了那段掩埋着的蛇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此刻的林羽忘记了所有的抵抗,忘记了刚刚得到的传承武技,忘记了体内充盈的筑灵之气……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的双手在海水中拼命挥舞,妄图抓住什么,妄图将自己从这里拉上去。但是他只是不断下沉,他身下的幽暗,就仿佛是一张巨口,等待着他的沉没……
任凭林清弦生前实力如何强大,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封印在羽石中的灵魂而已,她是不可能帮助林羽的。羽之空间中,就像一个孤岛,喊出的声音是这么微弱,能做的事也基本为零。
林清弦冷静地观察着林羽,按照她千年的阅历,林羽一定在深海有一些不好的记忆,此时忽然触景,触发的是他内心深处的疯狂。
“深海恐惧”是一种心理病症,对于凡人来说,由于深海是压力和没有氧气的绝境,是渴望不可及的地方。而对于修炼者来说,这里却并非禁地。但一些修炼者,与实力无关,总是对深海抱有一种神秘的恐慌。眼睛看到的是深邃、耳边只有与世隔绝的安静、嗅觉是不存在的,就连灵魂之力也无法展开,唯一的接触,只有口中的腥咸。有一些修炼者在这里会情不自禁地恐惧,对这种未知和神秘充斥着自卑和惧怕,无法在此前进。有人将之视为超自然的力量。
林清弦天生没有如此敏感多疑,但她清楚,有一些修炼者是存在这样的情结的,有“深海恐惧”的修炼者是绝对不能潜入深海的,因为在深海会有很多可怕的生物存在,这些生物一般都是古老的物种,仅仅凭借自身的力量,也足以将一些弱小的修炼者撕成碎片。
因此,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林羽能够挺过这一段生死的考验。
龙……会发光的龙……深海……漩涡……我……这是我?
嗡!在哪里?
黑暗与光芒交织出的神秘,恐惧和欲望孕育成的痛苦。
在一个噩梦里?
在我的小时候……
哥哥!我要下海玩!
小羽!下雨了,快回来!
沉没……
恍惚中、朦胧中,垂死的边缘……
那是,龙?
“黑暗中也能孕育光芒呀。你看在这无人踏足的黑暗中,不是也有我么?人类踏足千山万水的表皮,是一种活在二维的生物。他们无法面对的黑暗中,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光明。但是没有人相信我,或者……希望亲眼见证的人都死掉了。”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这是什么呀……
我已经不知道恐惧了,因为我的灵魂正在抽离。巨大的漩涡犹如精神的风暴,在这不可能有动静的深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我还是个孩子呀。
这种生物,真是恐怖啊。
死了就见不到恐怖的东西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林羽的四肢停止了挥舞,动作定格在半空中,仿佛断了线的木偶,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借着海水的浮力,缓缓上浮着。
一阵不寻常的波动,让这具身体微微一滞,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深海渐渐褪去了幽邃的黑暗,渐渐收敛了浓郁的血腥,变得蔚蓝起来。
没有了意识,也就没有了恐惧,所以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所以,什么都能是美好的吧。
林羽体内的筑灵之气仍在运作着,确保着他的存活。
很幸运,他只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也很幸运,深海中的远古怪兽似乎并没有打算把它怎么样。林清弦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林羽死在了深海,那么自己或许就永远没有解脱的机会了。那种永远的痛苦和折磨,即使淡漠如她,也是无法忍受的。
一切都还好。
一个月后,平安王府中。
林琼将嘴边的茶轻轻移开,却并没有放下,而是放到鼻尖,细细嗅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王宫子弟,年纪二十来岁,但那狡黠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熟练官场的隐晦。
林琼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想说,小皇子出不来了,是吧。”那青年没有回答,也慢慢喝了一口茶,道:“贵府的‘珑香铁心茶’,可真是令人回味至极,名不虚传呀。”
林琼微微一笑,道:“杨兄若是喜欢,您杯底的这些剩茶,可以带走留用。”
青年大喜,道:“林老弟够意思,就冲这个,就不枉我极力说服父王。将来功成名就之时,可不要忘记我们杨家呀。”
林琼失笑一声,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很平淡地介绍道:“此茶,产自龙穴极深之境,我们家喝了上百年,是越喝越少,自然是十分珍重,但杨兄为我看重的贵客,又哪有不请之礼呢?”
青年点头道:“老弟太客气,说实话初来时并没有想到能有幸喝上此茶。说起这‘珑香铁心’之茶,在下也有所耳闻,只听说是一位从龙穴逃出的叛将带出来的,他凭借吃着茶叶,竟活过了半年之久,最后终于找到出口,将此物进献给贵家,并成了贵家的一位长老。”
林琼道:“不错。此茶被视为精品中的精品,乃是龙穴诞生出的天材地宝,只吃一根茶须,便有饱腹醒神的功效。此茶还是极品的药品,其药力百病皆医。曾经有商人出百万两黄金购买一片茶叶,我们也没有卖出过。只因为实在太过稀少。”
“所以,这也是我父王,让我送给贵家的一个礼物吧。”林琼似笑非笑地看着青年。
那青年面目上仍挂着习惯的微笑,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何须多言呢。”
“小皇子,肯定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吧。”
杨姓青年看着杯底的一根茶叶须,想道。此时,喝过“珑香铁心”的他,头脑清醒至极,有生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