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海市,兰苑安置小区,晚上十一点。
古浪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一脸的沮丧,回到了自己家门口。他没有立刻开门进入。静静的站在大门外,深深的呼吸几口气,将疲惫、沮丧彻底强制压住,奋力的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才掏出了钥匙。
“哥,是你吗?”
屋内亮着一盏节能灯,一个少女正坐在客厅的破旧沙发上。她梳着马尾辫,穿着碎花裙子,皮肤白皙脸蛋精致。听到开门声,她循声望了过来。只是,精致的脸颊上,一双本应是灵动的大眼睛,看上去却是空洞无神。
她的眼睛是瞎的。
一见着妹妹,似乎疲惫、沮丧真的被驱散了一般,古浪心中一暖,柔声回道:“灵灵,还没睡吗?不是跟你说了不用等我,我演出一结束就赶回来。”
少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甜甜笑道:“本来想睡的,但天气太热,睡不着。哥哥,来,这边坐,喝口水。”说着,双手慢慢的摸向茶几,轻轻的将一杯早已晾好的凉白开推了过来。
少女的动作十分娴熟准确,仿佛跟正常人一般。
古浪微微一笑,坐了过去,拿起茶杯猛灌了几大口,这才舒了口气。
“哥哥,今晚的演出还顺利吗?”少女将脸转向哥哥一边,脸上挂着关切。
“哈哈哈,哥哥出马,怎么会不顺利?”古浪身体微微一颤,但却努力挤出一副马到成功的样子,更是夸张的一边大笑一边回答。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这么‘看’着他。虽然她看不见,但此刻古浪却有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不由感到一丝尴尬,却听少女噗嗤一乐,笑道:“哥哥,不管出什么事,请你都告诉我。我都这么大了,就算不能为家做点什么,但可以帮你分担下烦恼呀。”
古浪心中咯噔一下,眼圈不由红了起来。
现在只依稀记得当年他六岁多妹妹还不到二岁,突然有一天兄妹俩被送到了孤儿院,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好在不久之后,一对好心的老两口将兄妹俩领养走,虽然缺少父爱母爱,但老两口悉心的照料,不仅让兄妹俩依然感受到家的温暖,同时,也造就了兄妹俩成熟、乐观的个性。
只是世事难料,不知什么时候,古浪开始出现了间歇性精神失常。虽不像其他人那般严重,一发作就要砍要杀的,但当他发作时,他同样无法控制自己,整个人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能动。这种情况刚开始的时候,一年才出现几次,但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病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间隔的周期越来越短,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几乎一天出现几次...
去过很多医院,也看过很多医生,但始终没有找到原因,更谈不上治愈。
在收养他们兄妹俩的一对老两口还在时,这倒没有太大的问题,大不了在家休息休息。可当前几年老两口相继去世后,在兄妹俩决定两人要共同撑起一片小天地时,这个毛病可就有点要命了。毕竟老两口所留的积蓄不多,更何况作为兄长,古浪还要担当重任。
但古浪的特长也只是玩过颇长一段时间的吉它,其他的他也不会。好不容易找到个培训班教授一帮小朋友学习吉它,可这毛病一发作,古浪直接就被撵走了。哪怕事后求着老板工资给少点人家也不干,毕竟他这毛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说了。
接着又颇不容易的找了个酒吧夜场演出。刚开始还挺好,可当着毛病一发作,古浪再次被撵走。
就这样,工作换了无数次,但每次只要发作,撵走都算是小事,被人骂甚至被人打那都是家常便饭。好在他天性开朗,更因为心中有一个执念——无论再苦再难,也要照顾好妹妹,这才没有被打倒。
但,也有一次例外。那是一年前,由于病情反复发作,他被相爱多年的女友抛弃。女友告诉他:你不仅给不了我灿烂未来,而且还会给我带来一生的折磨。这段话是女友大学毕业时说的。本来两人都商量好,毕业后就考虑结婚,一起为了明天而奋斗...
这一次的打击让古浪倒得很彻底。整整一个月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好在,他还有一个善良懂事的妹妹...
所以经历此事后,古浪对妹妹更觉愧欠!
...
而一说起他的妹妹——古灵灵,则让人心痛。由于先天眼疾,在被送到孤儿院之前,她的眼睛就已完全看不见。只是她十分坚强,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努力学着照顾自己,不仅不让周边人帮忙,而且更是心地善良的去开解大家的烦恼。这让大家既是欣慰又是难过。
古浪知道妹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一眼这个世界,能看一眼彩虹是什么模样,能看一眼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模样,只是这个愿望,恐怕......
重复光明的几率十分渺小,小到古浪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但尽管如此,妹妹却有着和他一样的开朗乐观,哪怕看不到,但只要能听到,也是无比的心满意足。只是,当每次看到妹妹十分投入的去倾听每一个声音时,当妹妹听到不同的声音总会充满好奇的询问他时,古浪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妹妹安上。
尽管生活艰辛,但由于两人乐观开朗,倒也算简单快乐。
但这份简单快乐却在两年前抚养两兄妹的老两口先后去世后,慢慢消失了。
原因很简单:收入!
老两口过世后,除了这间不大的房间以及很少的一点存款留下外,兄妹俩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街道办想要救济,但却被坚强自立的兄妹俩婉言拒绝。他们相信,依靠自己的双手依然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只是...
......
半响,古浪轻轻的擦了擦眼角,努力笑道:“瞎说什么呢!今天演出很顺利,我还得了两百多呢!”
两百多是好心的老板看着古浪可怜,在演砸之后同情施舍给他的。只是施舍完后,让他下次不用再来...
但此刻这两百多却让古灵灵开心起来。有了两百多,至少半个月的生活费不用再发愁了,至少哥哥可以稍微休息下,不用每天都这么辛苦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哥哥虽然没说,但近来的异常表现却说明,哥哥发病的频次增多了...
古灵灵没有露出一丝不满。仿佛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她笑着站起身来,摸索着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叮嘱:“哥哥,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做早饭。”
“没问题,我早想吃你煮的面了。去休息吧。”在古灵灵面前,古浪从来都是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因为他知道,妹妹也希望他如此...
“晚安,哥哥。”
妹妹笑着冲他招招手,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待她消失之后,古浪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妹妹的房门,暗自给自己鼓励一番,重新拾回对生活的信心,起身冲了凉回屋休息。
天很热,没有风,房间里的温度让人难以入眠。一台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的吹着。吹着吹着,突然,这台老爷风扇罢工了。
“我靠!不会吧,这么热的天!”古浪郁闷的爬起来,伸出手要检查一番。哪想当手指刚碰到开关时,一股猛烈的电流瞬间袭来,顿时将他打蒙在地。
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股强大的记忆,一时之间,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