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夜宫的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凤君影询问宫女,方知距平凡离开海域,又过去了一个月。
时节渐入夏,原本平静的海浪,也变得愈发汹涌。
她默默准备着,等候所有蓄积的风声,汇成最可怕的漩涡,于一刹间爆发。
偶有几次,凤君影在花园内撞见过钟子渊。他与海星公主出双入对,神色泰然,反倒是海星的神情似乎总掩着难言的痛楚。
她过得并不好?君影回宫暗想,她不知道她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现在的钟子渊已经不是来海域之前的他了。随时间的推移,只怕梦仙的元神会渐渐侵蚀掉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取而代之。
这无疑会是最可怕的结果。
心中暗暗焦灼,她盼着能快些与平凡等人会面。那样,她就不用独自冥思苦想,却无计可施了。
南楚国栎城官道上,一下子挤挤攘攘出现了两三百名身份来历不详的江湖人士。其间拿刀的,提剑的,使枪的,耍棍的……十八般武艺悉数能数个遍。开头四名白衣人,两男两女,另团团围着一名朴素布衣容貌清秀的青年,指手画脚正争论得热火朝天。
“我真不明白你们在怕什么!”苏泠雪柳眉倒竖,原本就冷冰冰的神情更添几丝忿然,“神巫教那么些人怎会是我等对手?若直接横跨北凉,此刻早该到了海域。”
“能避则避,也是免了不必要的损失。”平凡解释道。
“损失?他们才多少人?”苏泠雪不满道,“若在北凉遇上,直接杀光便是!”
“说得轻巧。”平凡叹,“你又怎知他们没有埋伏后手?”
苏泠雪冷哼,伸手将简慕风一推,不再和他多费唇舌。
“这……”简慕风无奈地直摇头,用眼神向身畔闲闲抱着双臂就那样事不关己地围观他们争到脸红脖子粗的江盈花求助。
江盈花凉凉一笑,转身去招呼她的繁花宫手下了,临走前不忘提点地拍了拍呆愣愣站在一旁的偃月。
白衣少年心领神会,居然还使了个身法,在简慕风开口之前就灵猴一般钻入了后方乱哄哄的人堆中。
“走南楚,一则凭那些南疆人的脑子是根本想不到的,遇伏的几率会大大减小。二则南楚南疆两国世仇,我们走的又是官道,那些神叨叨的巫师不敢来公然挑衅。”平凡拽着简慕风,一点一点分析了起来。
简慕风不再推拒,也觉得甚是在理,但再一推敲,又皱起了眉:“倘若他们到时候全埋伏在了海域渡口,你待如何?”
平凡笑道:“我们人多。”
“这不是又说回去了!”简慕风顿感头疼。
绕这么大一圈,一切回到原点。若按照平凡的计划再这么走下去,时间耽搁了不说,到头来还是得遇上那群巫师。
“不一样。”平凡肯定道,“从北凉走水路,只有那一处渡口最近。而南楚的渡口就多得多了,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打散了人手分守各渡口,其阻力更不足为惧。”
简慕风沉吟良久,也没想到其他的法子,这场争辩不了了之。
另一方,古婴在瑞冬的指示下率众四处追踪无果。良久,有线人终于在南楚境内各大都城瞧见了浩浩汤汤大摇大摆想不惹人注意都难的那一波人。
“南楚!”瑞冬将刚从信鸽脚上扯下的密信揪成一团,在掌心攥成了碎屑。
“大公子息怒!”古婴忙赶上前用蹩脚的中原话安慰道。
瑞冬表情狰狞无比。他全然未料到平凡居然会选择从南楚走。之前他还信誓旦旦传讯皇城,说自己已经擒获了出逃的瑞辰,将他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没成想到头来这一个月下的功夫都白费了,一切还得重头再来。瑞冬此刻心里盛满了不甘和愤怒,以及一个月来精心布置下陷阱却突然发现根本无用的疲惫无力。
“废物!”
他仿佛又一次听到父亲对他这种失望至极的称谓。
瑞冬牙齿都咬出了血来。他不要再被父亲看轻。身为北凉王朝的驸马,他难道连那个从小没娘、父亲直到现在都不愿承认的私生子也比不上?
“南下!”瑞冬咬牙切齿地下令,恶狠狠道,“分散人手,堵住南楚所有通往海域的海船渡口,哪一队发现了情况立即汇报周围,我倒不信他们还能再凭空消失了!”
海域,凤君影也收到了蓝蛛暗卫探得的讯息。
“果然是平凡。”谭熹见她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随意扬手烧掉了那张写满消息的字条。
“小姐接下来打算如何?”他问道。
凤君影笑容温婉,向门口走去:“先探望探望王妃,否则太不合规矩。”
谭熹不解,面色讶异。他在海域也呆了一段时间,可从未见过小姐注重过什么规矩。
而亲自去拜见王妃,这对于凤君影来说,简直是头一遭。
虽然她的身份作为钟子渊的妹妹在海域是人尽皆知,可也免不了那些晦涩的猜疑。在这种氛围中,她与海星王妃的关系就无比微妙了。
两个女人之间时不时充斥的火药味,连懵懂无知的幼童都能察觉。
谭熹知道,凤君影行事总有着她的道理,此刻虽不解,亦不去质疑,掩了身形跟随在侧,以随时保护她的安危。
依旧是素净得如同女官的衣饰。空旷的宫殿中,海星独自坐在椅上,双眼空洞木然地望着那微笑走近的女子。
颤抖的手向桌上的茶杯摸去,却碰翻了一壶新茶。海星哆嗦着起身,木然的眼中突然涌出几许怨毒。
她就那样走来,带着那讨厌的笑容,是在嘲笑她此刻的处境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我的寝宫?”她尖声询问,“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凤君影只是微笑着望向她,静静听她发泄情绪。她的微笑温和包容,像是能承受所有的痛苦。作为一个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海星此刻所受的委屈,迫使她变成这么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女人,她完全能够理解。
可是发泄,总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