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卿玉……卿玉公子?”秦漠脸色乍变,眼中杀机浮现,咬牙切齿道:“皇帝身边的狗,你找死!”言罢,秦漠猛然抽出佩剑,却被吟雪使劲拉住了手臂:“师兄!”
黎卿玉轻飘飘地瞥了吟雪一眼,吟雪心领神会,松开秦漠,说道:“师兄,这人看起来不简单,你要小心!”
此时的秦漠褪去了平时冷静的伪装,心中气血翻涌,恨意如滔天骇浪,哪里听得进吟雪的话?手持银剑,脚下发力,眨眼便到黎卿玉身前,银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的要害。
吟雪心头一紧,却见黎卿玉面色从容,玉扇随手往前一送,轻而易举地挡下了秦漠的杀招。
“你我二人初次见面,无怨无仇,秦少侠何故狠下杀手?”黎卿玉面带如沐春风的微笑,运行内力注入玉扇,再向前一顶,手握银剑的秦漠竟被弹出数米开外。
秦漠急忙稳住身形,心中暗惊,知晓自己不是对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万分警惕地盯着黎卿玉说道:“自十二年前起,江湖便与朝廷断绝了来往,皇帝身边的狗为何出现在松城?!”
松城乃武林圣地,是历届武林大会的举办之处。城主由武林盟主担任,不隶属朝廷,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卿玉为陈家后人而来。”黎卿玉展开玉扇,遮于脸前,只露出一双如墨玉般深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由卿玉做东,请少侠到福满楼一叙如何?”
陈家后人?!
这四个字撞进秦漠心中,激起千层巨浪。他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对吟雪小声吩咐道:“师妹先回去,一刻钟后若我未归,便告诉师父,请他前来相救。”
瞥见吟雪悄悄离去,黎卿玉微微一笑,优雅地转身,摇着玉扇先行一步,留给秦漠一道飘逸似仙的背影。
会武功的人都不会轻易把后背留给他人。秦漠微微皱眉,有些不解黎卿玉为何以背相对,是没把他当敌人,还是没把他放眼里?
福满楼某间上等包间内,黎卿玉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执起茶壶,为对面的人满上一杯西山白露,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早闻福满楼乃松城第一酒家,其美味佳肴数不胜数,堪称人间难得一回尝。”
秦漠冷哼一声:“卿玉公子何其尊贵,天下美味岂会少尝?秦某时间宝贵,还请长话短说。”
尊贵?
黎卿玉眼底并无半分笑意,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似在自嘲。
是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身边神机妙算的谋士,才华横溢、被御赐“公子”之称的黎卿玉是多么尊贵。卿玉公子并非朝臣,手无实权,却可以见到朝廷首辅不下跪。因其不隶属任何官员,直接听命于圣上,故在世上,卿玉公子只跪皇帝一人。有此殊荣的,世上也唯有卿玉公子一人。
只是,即使再尊贵,也如秦漠所言,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如此,卿玉便开门见山了。”黎卿玉轻呡一口西山白露,展开玉扇,蕴含深意的眼眸直视秦漠:“卿玉知晓秦少侠便是陈家遗孤,秦少侠无需否认。”
秦漠不言,握着茶杯的右手青筋爆起,几欲将茶杯碾碎。他神情冰冷,语气不善:“是又如何?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你们那位皇帝仍旧不肯放过陈家,非要赶尽杀绝吗?”
“他是否肯放过陈家卿玉不知,卿玉只想知道……”黎卿玉合起玉扇,端起茶杯,锐利的目光射向秦漠:“你是否肯放过他?”
秦漠心头一跳,强烈的不安充斥着内心:“你的意思是……?”
“秦少侠何须紧张?”黎卿玉展颜一笑,将杯中的西山白露一饮而尽:“卿玉是黎家人,对黎家,你了解多少?”
“乾临城黎家?”秦漠略加思索,如实答道:“儿时听父亲提起过,黎家之主是当朝右相。”言及此处,秦漠眼中又多出一分恨意,似乎对朝廷权贵有着极深的敌视。
黎卿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竟浮现出一丝悲凉,只听其道:“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黎家和陈家一样,都被皇帝下达了满门抄斩的命令。”没有错过秦漠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黎卿玉轻笑一声:“实不相瞒,不管秦少侠恨不恨他,卿玉……恨极了他。”与言语中透出的恨意不相符合,那平常的语气仿佛在问:“秦兄,饭否?”
世上竟然有人能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恨极了皇帝”。即使那神情是如此平静,秦漠也能感觉出那种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汹涌澎湃的恨意!可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在皇帝身边生存九年,并颇受其宠爱?!
十二年来第一次,秦漠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黎卿玉淡淡一笑,展开玉扇,轻轻扇着。这把用上乘美玉制成扇骨的玉扇,乃五年前皇帝陛下所赐。黎卿玉一直随身携带,从不曾忘记……那人对黎家的所作所为!
黎卿玉握着玉扇的左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二人都不再发言,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秦漠仰首灌下一大口西山白露,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恨!我也恨!”
怎能不恨?如何不恨?!他爹不过是与众多门派交好,皇帝便寻借口将陈家满门抄斩!为什么?凭什么?就因害怕江湖各派勾结、威胁朝廷?呵,可笑!
就因那些莫无虚有的罪名,陈家上下除了他,三百七十二口人无一幸免!三百七十二条鲜活的人命啊!老少妇孺,甚至陈家一条衷心的看门狗,都死在朝廷士兵的剑下!如此惨绝人寰地赶尽杀绝,叫秦漠如何不恨?!
“秦少侠敢不敢陪卿玉赌一回?”黎卿玉呡一口茶,再次笑道。
“赌什么?”秦漠心中有所猜想,却不敢肯定,毕竟……那太过于惊骇世俗!
只见黎卿玉轻轻摇着玉扇,面色平静,漆黑如墨的眼中却闪耀着异常坚定的光彩:“用我们的身家性命,赌当今皇帝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