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高大的长髯老者当先喜哈哈道:“龙老弟!可把你盼来了。”西江龙连连笑道:“老哥有召,岂敢不来?”众人哈哈大笑。又向四人一一亲热叫道:“杜老大,苗大哥,刘嫂,闻先生。”应他声,一个佩剑老者,一个粗身大汉,一个腰挂弯刀的中年妇人,一个帐房模样的老先生,一齐拱手道:“龙兄好!”丁正丰想长髯老者,必是九龙鞭史铮了。史铮不识丁正丰,抱拳道:“这位老弟——”西江龙笑道:“我向各位介召,这位刘老弟,是万刀会中人物,一手斜阳刀法好是了得。”众人刮目相看,但思忖:“斜阳刀法,没听说过。”以为是那派的高深武功。因在这群人中,讲武功除了九龙鞭史铮外,就数西江龙武功最好,他既说了得,那自是非同一般。都道:“久仰。”史铮笑道:“两位老弟辛苦,便请入座喝杯淡酒。”一言刚落,庄外喊声大起,兵刃碰击连连,有人要闯进庄来。
九龙鞭史铮笑容冷却。他钱门镖局手下极多,祸事一起,立即派人四处防范,以避黑风堂暗算。没想到黑风堂中人迅速,转眼便要冲进来。苗大哥,刘嫂愤然出刃道:“好大的胆子!”史铮仍是不动,只听得一骑马声长嘶,剑声响了几下,蹄声大起,以不可阻拦之势冲来,不禁微微变色。便这时,丁正丰,罗铮两个弟子已知来的人是谁。西江龙道:“老哥别慌,是她来了。”史铮道:“是谁?”他二个徒弟急道:“是个姑娘。”史铮不信,眼望西江龙。西江龙脸上一红,但仍是道:“实不相瞒,她是个少女,武功远在我之上,也是跟丁奉有仇的。只不过刚才刘兄弟请她,她要后一些来,现在是她到了。”丁正丰暗呼道:“不好,她这一来,对秋儿就更加不利了。”
众人齐松了口气,不免讷罕。史铮脸色一沉,喝道:“先勇!”先勇躬身道:“弟子在。”史铮喝道:“平素是怎么教你待朋友的,既已请了,总得留一人在那里相伴,陪她前来。你如此有失礼教,以后怎地行走江湖?”先勇扑地跪地,道:“弟子知错,请师傅重责。”史铮听打斗声大起,更怒不可遏。在座助拳的人都大为佩服。佩剑的杜老大解围道:“总镖头息怒,好在人已来了,出去见见不迟。”史铮缓缓地吐出口怒气,道:“杜老大说的对,众位小坐,我出去相请。”众人道:“一齐去瞧瞧。”刘嫂将先勇拉起。先勇谢了,跟他师弟抢在史铮身前。
刚出门,一个少年提鞭急急奔到,惊慌叫道:“爹,拦不住了,都教她给打倒了。”他额角有血,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便这时,大门处响起一人呼喝声,跟着只听吱吱吱六响,似铁扇打开之声。史铮并众人一愕,道:“逍遥公子?”奔到大门处。只见兵刃散了一地,镖局两个镖师并四个弟子正狼狈起身,手中空空。一个中年书生手持铁扇,正是铁扇门中高手逍遥公子。给个不识的美貌少女赤拳迫得连连后退,一边停着匹高大的白马。众人都大是惊奇。
史铮大叫道:“两位朋友,请听在下一言。”少女听得叫声,闪开两步。却逍遥公子因成名兵刃给她空手接住恼羞成怒,嘿的声道:“哪有这么容易。”伸扇疾点少女左肩。史铮大是为难,逍遥公子是扬州铁扇门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少女又是徒儿请来的贵客,都不敢得罪,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少女闪身避过扇击,突地一掌拍在逍遥公子左背,将他拍得撞开。这一掌精妙至极,若由史铮出手,绝想不到有此一招。史铮大惊之下,但见逍遥公子在五步外立定,线毫没损伤半分,心中顿时又是一喜。
却逍遥公子反扇一挥,吱吱吱地从铁扇骨中甩出四枝薄飞刀,疾射少女。少女手一抄接住,后挥。叮叮铛铛声响过,一人从少女射去处的一株雪松后窜出,大叫:“看镖。”这人是个瘦小老者,几枚暗器射出方叫出声来,可暗器早给少女一甩手打落。瘦个子老儿惊看少女,众人莫不惊耸。适至此刻,丁正丰心里更是怦怦直跳;如果说他刚才败在这少女手中,仅七分相信少女武功高过他,并以往只是一味让着他的话,那眼下就相信十分了。可是心里连连道:“她是谁,为什么一直让着我?”不能作出回答。
他更睁大了眼,紧紧盯住她,只见她头也不回看那用刀暗算她的老者,只略侧过身,向史铮道:“史老爷子,我来这里,可是给你徒弟请来的。”手中一松,铛的声响,竞仍有把飞刀还没发出,扔在了青石砖上。众人应这铛的一声又是一震。那瘦小老者暗算她几镖无声无息,而她不但知道有暗器袭来,更知道有几枚暗器,这份能耐,为份武功,当真耸人听闻!以至史铮在霎那间,连话都说不出。逍遥公子惊退一步,长叹口气道:“在下败得心服口服,敢问侠女师出何门?日后江湖中朋友问起,在下也有个交待。”
少女道:“我的名号,你不用知道。”逍遥公子大怒,持铁扇摆了个招式道:“你?”脸涨得通红,愤怒至极。可说到动手,到底不敢。史铮忙道:“公子息怒,既同是朋友,就请入屋小坐如何?多有疏慢得罪。成儿,还不去摆好桌椅!”一个弟子应声跑去。史铮作请。少女缓缓抬步。她理也不理逍遥公子。逍遥公子铁扇跟手一起发抖。瘦个老者长叹声道:“逍遥兄,你我只道暗中相助诸位,不想栽了,老脸尽失,不走更待何时?”史铮看老者腰间缠着柄软剑,知道是黑道中颇有名气的流云剑客,不敢失了礼数,口道:“两位朋友——”但流云剑客大丢脸下不顾礼数,纵身上了院墙,跃身不见。逍遥公子孤掌难呜,跺了跺脚,一纵身,也是去了。
众人一阵唏嘘,都道:“流云剑客跟逍遥公子武功不弱,不想给这少女两招惊走。”对这少女无不刮目相看。史铮更是欢欣不已,请她坐了首位。少女也不推让,端然坐下。史铮持了杯酒,道:“姑娘武功高强,人人敬服,史铮今得姑娘良助,和这些老友面上也是大有光彩。老友们,是否当敬姑娘一杯?”他刚才听她拒绝道出自己名号,也不便相问,以姑娘代称。西江龙并另四人齐道:“对极。”纷纷起身举杯,勿要她喝一杯。丁正丰想:“最好是连喝几杯,将你灌醉,便省去了秋儿老大的凶险。”
少女起身,脸上微红道:“酒,我是从来不喝的。”众人看她刚才威风,眼下发窘,都是哈哈大笑。史铮道:“这酒是大家敬你,定要喝的,既没喝过,少喝点也行。”西江龙:“不成,刘嫂,你看,哪有这样道理,这样武功高强的,哪能有不会喝酒的。”众人齐笑道:“是是是。”刘嫂道:“女孩儿家应学会点儿,以后大有用处。”众人更笑。西江龙想:“刘嫂说的是女孩子嫁人时终要喝的交杯酒,我是拿她喝了酒的模样跟喝了药酒的娘们比,一样地让她出羞。”
少女更窘,可是仍不喝这酒,逐一打量众人,定了定神道:“既是非喝不可,刘五爷,就请你代喝了吧?”说着手指一弹,叮的声指甲撞在杯身上轻响,酒杯轻轻地飞过桌面,落在了丁正丰手旁,一杯酒满满的,既不摇也不晃,就似没动过一般。众人吃惊。丁正丰对酒惊诧道:“我?”但眼望酒杯,心中也说不出的惊骇。这一杯酒给她弹射起来稳稳落下,要多大内功和修为!她如此高武功,那么她以前不杀自己,确是千真万确的了,“她到底是谁?”心里震憾,不由已地持杯在手。
将饮,抬眼看那少女,只见她脸更红。史铮持杯在手道:“来,刘兄弟,干。”丁正丰便举杯跟他干了。低下眼,那少女向他微微一笑,既而变得甚是平静,庄肃,使人不可仰视。丁正丰看了她那一笑心想:“她知道我底细,看来对秋儿没恶意啊。”可听她说过要找到秋儿,不知为何下好是不解。抑闷之下,又倒了杯酒在口里。一个徒弟替众人又酌上酒,西江龙见了少女弹指之功,也不敢举杯了。史铮道:“诸位,这一杯我谢过你们。”一饮而尽。
除了那少女,众人陪喝一杯。史铮酒气上涌,左右一环扫,正色道:“怕再没哪位朋友赶来,就我们几位了,但这也不怕,不说史某一生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良心,不惧一死;更众位武功高强,匡扶正义,必能助我一臂之力;纵然我当真不幸,给黑风堂那厮杀了,诸位仍可好好的,不受到牵连。”西江龙大声道:“老哥说哪里话,有老哥一口气在,就有我西江龙一口气在。见危逃命,岂是我辈所为?”他生性耿直,倒也说得甚是愤慨。杜老大,苗老哥,刘嫂,闻先生亦道是。
史铮摇头,道:“不是我史铮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实是那厮飞刀太过厉害,二个多月前铁臂神拳刘刚死,中原大侠不曾言道:以中原大侠飞刀之快,已不是那厮对手。天下论到飞刀暗器,还有谁快过他的。哈哈,姑娘武功高强,或许抵得住。我、龙兄弟、杜老大、刘妹子,可就万万抵不住!”西江龙一拍桌子道:“难道就让你给他杀了不成?我哥也岂不给他白杀了?”史铮长长一叹道:“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但说到死,谁甘心引颈就死,纵然敌不过,给他杀了,也是死得其所,没什么可恨的。但若我当真一上手就给他杀了,诸位便得立时停手,以免作无谓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