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二人绕了几个圈子,来到片灌木众生的林子,铁拐李,吕洞天似不见了那少女,各停了步,持刃叫道:“鬼丫头,有种的出来一决高低,鬼鬼崇崇的,算什么英雄?”叫得几声,没人答应。铁拐李嘿嘿道:“二弟,难道我们岭南三仙还怕了这鬼丫头不成,你搜那边,我搜这边,咱俩个慢慢地搜,搜出她来就把她葬在这里!”吕洞天恨恨道:“对极,不杀了这鬼丫头,难泄我胸中之恨!”丁正丰距二人五六丈跟着,见势态凶险,不敢太过靠近。见他二人分开,便跟着铁拐李。
铁拐李见到可疑之处,便是一铁拐击下,或以拐重扫,下手极重。走不到十多步,突地听得那少女在几丈外咯咯一声,紧跟着吕洞天叫:“你个臭——”话没说完,似中了暗算,啊的一声惨叫,没了声息。丁正丰大吃一惊,但看铁拐李急叫道:“老二!”边朝声音来处疾扑。没有吕洞天回音。扑到近前,吕洞天倒身地上,鲜血从身下的石块间汩汩流出,手中剑也没了。铁拐李翻开他身子,胸前一片鲜血淋漓,不知给多少什么暗器射进胸间,已是死了。铁拐李悲叫一声,猛地起身挥手一杖,打在眼前根碗口粗的大树上,树嚓地声巨响,倒塔地下。丁正丰见得吕洞天惨状,心中暗道:“好辣的手段!跟胖胖比——”想到这里,猛地心里触动:“莫非绿衣少女就是个杀手?”一想到这,更感心中大激大涌,他两个多月来辛苦奔波,从没碰到过黑风堂中的杀手,眼前绿衣少女出手狠辣,大有可能真是黑风堂中杀手。顿然极力屏住气息,伏在树后动也不动。
铁拐李悲从中来,仰天大叫道:“妖女,你奶奶的,王八羔子,有种的就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吼罢轮起铁拐,又往根树腰击落,击得四五下,忽的左侧一闪,一绿衣少女纵了出来,正是那少女,顿然住手。绿衣少女手中持剑,仰天哈哈大笑,笑罢,仍是满脸笑容地道:“老鬼,你敢骂我。”身子一纵,提剑疾刺过去。这剑自是吕洞天手中的剑。铁拐李悲愤难当,但在来势下不得不避开。少女落地转身,又是一纵,人剑合一,宛如把飞刀般捷利。铁拐李大吼一声,拦头一杖,这回就算给她一剑穿心,也要先砸死她。
丁正丰急近前几步。绿衣少女身子在空中道:“好。”将剑一挡,铛地声急响,给铁杖连人带剑砸得倒飞撞去。她并不是受了一砸,而是剑刃向上,借了他那一砸之力,身子射向株树。她人在空中一经触树,脚一缩一蹬,跟着丁正丰便看见她如道利箭般射向铁拐李,卟通声响,铁拐李给一剑贯胸,插在株大松树上。丁正丰惊得呆了。绿衣少女得手松手弹开,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两眼,满面欣容地笑问道:“怎么样,味道好不好受?”
铁拐李铁拐落地,口中慢慢溢出鲜血,也没了怒色,只是道:“你,你为什么,杀我们?”绿衣少女抽腰间玉笛在手,咯咯大笑,说道:“为什么杀你们,为这根笛子,我要拿了它去送人,你们几个老家伙偏生跟我为难,不杀你们杀谁?”铁拐李口中一股血涌,脑袋便即耷落,仿佛在说:“为了根笛子跟你为难,也不用杀我们啊。”但绿衣少女毫没听到。她双手仰天,仍自己身子在雨中淋得一场,收回手似乎才喘过口气来。明亮的眼睛盯着那雨,那雨中的两具尸首,脸上又有了笑容。哈哈大笑两声,纵身离去。
她刚才是由店奔到林子里,现在略是走开十多丈,反道而行,纵了二三里路,到了片荒野中独处的一间茅屋前,惊觉四望一眼,确信没发现一个人,这才走了进去。丁正丰待她走进,疾冲到茅屋边,附耳偷听。
只听那少女呼呼喘息,似甚是激动,说道:“猫哥,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却没有回应,也听不到有人呼吸的声音。然而隔得良久,却确有那猫哥的声音落漠说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好的坏的,都结束了,什么都不重要,还要什么礼物?”那少女本满心欢喜,似没料到猫哥会说这句话,不知说什么好了。猫哥也没了声息。丁正丰好不奇怪:这是何许人物,以自己距他不过十步,连他鼻息也听不到。极是小心地移到茅屋门中,朝缝里窥去。只见那少女捧笛呆立,那被呼作猫哥的,是在她对面窗边,一个向外望着大雨的青年男子,腰佩长剑,头发长长的,似乎一直没回过头来瞧。丁正丰知道这人不可小觑,受那凶残厉害少女在这人面前表现出出奇恭顺的影响,丁正丰心下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待得一会,猫哥道:“这最后一次,你就不用去了。”那少女静得一静,道:“你走了,我呢?你不带我走?”猫哥一愣转身,道:“你?——”丁正丰只一见得猫哥神容,心里顿时叫道:“怎么名字中有个猫字,不是我秋儿呢?”瞧脸色神情,有七分似秋儿,可是这人微瘦,脸色苍白,眼神中丁柔又凌厉,又全不象。丁正丰好不容易跟踪到这里来,突然又发觉没有找对,不禁大是失望。猫哥见着了少女手中玉笛,忽地一笑,道:“寒箫子的玉笛,你杀了他?”
少女不答,满腹心事地上前,仍用双手捧起,给他拿了。猫哥取了笛在手,说道:“好笛子,难为你了,去换件衣服。”转身持笛,还没吹,那少女胸脯起伏,满脸都有怨色,似再也忍不住地叫道:“你还是挂记着她!你要不带我走,我就一剑杀了她!”猫哥霍地回头,冷声说道:“你说什么,杀了她,你敢?”眼中凶光大盛。那少女似吓了一跳,鼻子一缩,流出泪来。猫哥却也心软了,叹口气,用持笛的手轻抚她左脸颊。岂知那少女性子甚是火爆,突地一扬手,手中已多了把细长的小飞刀,正是她杀死吕洞天用的。她把刀倒伸在猫哥面前,愤愤说道:“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你最好亲手把我杀了,要不只你一走,我定把她杀掉!”说得斩钉截铁,虽是给猫哥爱抚之下,决心似也丝毫不软。那猫哥听得这话,抚着她脸的手停住,眼中凶光大盛,便似要一掌将她劈了一般,但盯了她好一会儿,凶光全都消失不见,化着股丁柔。他伸手将那少女搂了,笑道:“我的好芹儿,乘芹儿,我就是让你给杀了,也是舍不得杀你呀。”
那少女原是满腹怨恨,给他双手一搂,顿感心中一荡,扔了飞刀,紧紧地将他抱住,抽泣起来。说道:“我明知你带我不走,可是我舍不得你。”说罢似想一经别去,不复此刻丁柔,更是放声大哭。猫哥边让她大哭,边丁情脉脉地道:“我也舍不得你,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比起刚才眼中的凶光大盛光景,那是天壤之别了。又道:“听我话,别杀她。”那少女点头,道:“为了你,我谁都背叛。”这样一来,自也就承认食言不杀那个‘她’了。二人神色各自舒展。丁正丰因心不在此,听得不知所云,便想要离去,又不大甘心;待要不走,甚恐有杀身之祸。他对那个少女便没丝毫斗得过的把握,更不说对那猫哥了。犹豫不决。
只听那猫哥道:“我也只当她是师妹,我这一走后,再也不来看她。你做姐姐的,要照顾照顾师妹。”那少女此刻收了哭声,紧伏在他怀里,安静多了。猫哥感她浑身虽冷,脸上却红润可爱,伸右手在她左颊上微重一拧,笑道:“你这张脸蛋,真是愈哭愈好看了。”那少女微是一笑,但也给他退开身去,没了话说。
猫哥看了看自己身上给她靠湿的一片衣襟,道:“你去换件衣服再来。”少女脸上一红,并不就走道:“你吹支笛子给我听,我就听你猫哥的话。”猫哥哈哈一笑道:“好,我就吹支笛子给耗子听。”那少女大笑,却不知猫哥为何一怔,但仍是吹了下去,她也不去细想,喜笑颜开地听着,浑忘了身上阵阵寒冷。吹得几下,猫哥似想起了件什么事,停笛问道:“芹儿师妹,师傅上回交待,我五屋派跟岭南三仙仇深似海,你是不是把他三人全杀了?”少女微奇道:“这——只杀了两个。”猫哥嗯的一声,幽扬的笛声又起。但过得半晌,却又停了。
少女好是不解,但看他目光盯着自己有异,惊问道:“咋了?”猫哥淡淡道:“你被人跟踪了。”手持笛起,茅屋中幽扬苍凉的笛声又响了起来。那少女大是一惊,急抽了猫哥剑冲出屋外,正瞧得丁正丰去得只剩个影儿的身影。丁正丰待听得他二人只是跟岭南三仙有生死大仇的五屋派中人,便即离去。他想:“五屋派中人不是黑风堂中人,怎么知道奉儿的下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