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卜三生怒而向前,并不是完全的冲动。众人所见真切,那请柬确实是在自己手里消失的,如此形势之下任何分辨都是徒劳。
其实来这个市场的大部分都是预备生和外院学徒,内院弟子屈指可数——胖子、靳小楼、再加上卜三生自己,还能剩下两根手指……也不知道胖子是怎么混到了这地步。以自己这几人的实力和身份,完全可以无视掉周围人的看法,甚至只要借用一下“贤者”的名头就能打消大部分人的怀疑,但卜三生并不愿意这么做,甚至想都没想过。
而且,这煮鹤楼真的好烦啊……
人群倒是暂时保持着安静,周围百米之内只有卜三生的脚步声,以及西装中年依然优雅的嗓音。
“这位三手道的少侠,请注意,请注意!拍卖尚未开始,请柬尚未生效!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强闯,会受到阵法攻击,请自重!请自重!”
“再次重申,再次重申!擅自强闯山门者会受到阵法攻击!如果坚持不听劝阻,所有后果自负!所有后果自负!”
见卜三生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西装中年继续诚恳地“劝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掩藏不住。
卜三生此时已走到门楼五十米的范围内,这里果然有一股斥力开始出现,又随着距离渐进增强——这斥力,似乎有点熟悉唉!脸色微变,脚步便暂停了一下。西装中年本来嘴巴已经快要咧到耳朵了,见状竟是一皱眉,似是生怕卜三生就此停下,甚至转回去一般……
卜三生可没让他失望,停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继续往前走去。
面前的阵法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最熟悉的那一个……不,是那几个!这阵法在四贤林边界折腾过,在仙城折腾过,现在阵法的阵胎在哪?在自己的脊椎里唉……
所谓阵胎,就是某种阵法规则的原始载体,不仅能在小范围内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更可以对阵法进行几乎完美的操控。这个概念小枯杨的书里提到过不下十次,卜三生几经比较,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脊椎里的“阵法”,实际上就是一个阵胎,还是经过仙人头发加强的阵胎——那个,读书还是有点用的。
而面前这个阵法,虽然力量刚猛无俦,变化却极其呆板——其中显然没有阵胎,也没有专人手动操控。所以嘛……这个阵法,归我了!
略作尝试,只要念头一起,阵法对自己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果然如此!卜三生心头大定,接着却是起了玩心。
先停下脚步,做痛苦状狠狠盯向西装中年;见他露出愉悦的表情之后,又突然往前疾冲两步,再力竭停下……如此停停走走,西装中年竟像是傻了一般,脸上的肌肉来回抽动,竟忘了去查探阵法的运行情况。
等到卜三生走到不足十米的距离时,西装中年才突然惊觉,连忙转身,手忙脚乱朝着后方下了某种指令。
然后无数细针毒液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是胡四叔的小树林里最常见的情形……哦对了,其实是那位最后才认识的八叔的手段……四贤林中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卜三生一瞬间竟是走神了。
西装中年脸上再次露出了喜色。也不知为何,自从卜三生出现起,他的智商就一路下滑,现在连最基本的情绪都完全失控了……
针刺自然不可能落到身上——四贤林中十几年的训练玩闹可不是白给的,闪避这类“天女散花式”的突袭几乎已经成了卜三生的本能。
只轻轻抖动了一下身体,便将所有的飞射物尽数避了开去。然后卜三生双足猛一蹬地,同时在冲刺的途中,开启了时间减缓技能!
西装中年的实力不明,只在送请柬的时候露过一手——卜三生以此估计,他最多也不过是初级大师匠的水平……那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连大师匠都不放在眼里了?要知道,在还没出四贤林的时候,褐袍一个刚晋级的野生大剑匠都把自己虐了个欲仙欲死!
卜三生开始反省……反正自己现在处于思维加速状态,时间充足,而西装中年也没表现出预料之外的实力。
马上就要进入拳脚的范围,西装中年才开始以极慢的动作,从怀里往外掏枪——原来是个机关大师,还是个没做好准备的机关大师!那就别怪我近身欺负人了,嘿嘿!
先飞起一脚,踢在他持枪的手腕上,连手带枪踹回怀里。接着揉身而上,直接一拳砸上了他的鼻子——这个红彤彤的酒糟鼻,老子早看着不爽了!
西装中年直挺挺躺了下去,比预想中的情形简单了无数倍。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卜三生散掉时间延缓,又将手上缠着的布条收了起来,反正也止不住血,还碰到了这厮的烂红鼻子……真恶心。
西装中年很快转醒,躺在地上,双手往鼻子上一捂,随即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卜三生走上前去往他身边一蹲,咧嘴龇牙一笑,却不说话。
“饶命!你不能杀我!”西装中年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求饶,声音糊糊的,像是嗓子泡过了水。
“嘿嘿!”卜三生还不说话,只对着他冷笑。
“我认栽!我是想用请柬给你弄点小麻烦……既然踢到了铁板,我认栽!要打要罚尽管来,还请少侠千万饶我一命……”
卜三生又是嘿嘿一笑,伸出左手晃了晃,横贯掌心的一道伤口仍在汩汩流着血,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另一只手的伤势也相差无几。当然了,双手流出的鲜血,包括刚才的布条,都被卜三生想办法收了回去。
“意外啊!误会啊!这个真不是我弄的啊!”西装中年有些急了,表情也不似作伪,“少侠实力如此之高,我一个靠嘴皮子骗饭吃的,怎么可能伤到你……一定有别人使坏!呃,是那个胖子!看他一脸奸笑!一定是他给你的食物里下了毒……”
“嘿嘿!”
卜三生这次真的怒了,跟之前那种莫名的厌恶感完全不同,这是自己主动的愤怒。心中怒极,脸上却是平淡了下来。
“姓名?”
“在下……小的叫杜伯乔,现任煮鹤楼大堂经理……那个那个,就是看大门的!”
“你的储物容器在哪?”
“啊!戒……戒指!”
杜伯乔哆哆嗦嗦伸出左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镶满宝石的玉质扳指,光芒璀璨。不过卜三生记得,他的手,之前一直是光的。
“这戒指你戴着有点丑,我帮它找个更好的去处吧!”
“应……应该的!”杜伯乔一脸肉疼,努力把手指抬高了些,哆嗦的更厉害了。
“我不会杀你。”卜三生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如果你要自杀,那我就管不了了……”
说完手一偏,却没碰那扳指,反而一把将他的西装上衣拽了下来,然后飞起一脚就把杜柏乔往门楼之内踢飞了出去!
“够了!”
预计中的爆炸只闪了巴掌大的一点儿范围,而伴随着杜伯乔惨叫声的,是另一个冷入骨髓的声音,显然是煮鹤楼内真正的高人出手了。
不过卜三生却完全没有害怕——随着这冰冷声音的响起,本已渐渐平复下来的厌恶感却一下子爆发到了极致,甚至掩盖住了所有的理智!
而那声音也带着同一种厌恶,不夹杂一丝其他像是鄙夷、怨愤之类的情绪——就是纯粹至极的厌恶。
“看在别人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现在,给我滚……”
“滚”字如同深渊中的回音,在耳中一遍又一遍来回翻腾,卜三生的双目几乎要瞪出血泪,而手上的伤口也不要命的开始喷涌!
那声音早已离去,而卜三生颤抖着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突然一跃而起,对着门楼上的牌匾一掌猛拍了过去!
当然,没拍碎,那牌匾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仅仅是给中间的“鹤”字顶上拍了一把鲜血,像是仙鹤的丹顶。
心情稍稍松开了一些,卜三生转回头来,抓起杜伯乔的西装往胖子那里一扔,意兴阑珊道:“自己找,你们分……”
然后扭头向着没人的方向走了开去。
众人仍然保持安静,又过了许久才突然炸开……
“我想起来了,那是卜三生!五贤卜三生!”
“我就说,堂堂贤者不可能贪别人的东西!肯定是煮鹤楼的那人栽赃陷害……”
“是啊是啊……也就五贤才有这魄力!才有这能力!换做是我,估计黑锅要背到死了……”
……
人群中更有鬻酱油者,见状诗兴大发,现场吟了一曲《破阵子》,流传甚广。
词曰:
火燎烟熏夜市,仙气飘渺楼台。毒酒黑锅须臾至,背运少年无妄灾。热血洒长街。
否极何须惜命?挥拳自取泰来!举手破阵丹顶赤,煮鹤楼主面色衰。长路豁然开。
后来,据说这位卖酱油的因这首打油诗,被鉴定成穿越者送去了神山……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