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令清毓是选不上秀的,在选秀开始的前两天,她突然染了风寒,别说唱曲,就连起来走上一两步,也是不可能的了。
令清漪暗思,这些前世的记忆,不知是否会延续到今生。
正如,尽管已经竭力避开严颂,令清漪却仍然在于严颂偶然碰面之后的第九天,收到了严颂的书信。
命运在不经意之间轮回,又在未可知的范围重建,令清漪自觉更应该步步谨慎,万分小心。
严颂以及站在严颂身后的秦枚,无疑是她现在最大的威胁。
然而破解这个威胁的关键并不在严颂,而在看似无意,实则竭力撮合她与严颂的温宜兰和令清毓母女。
令清漪冷静分析目前的处境,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觉得稍微舒了一口气。
此后,严颂的诗词便每日送到令府,按理,未婚女子与男子之间不能有私下来往,书信自然也是不被允许,但是严颂的书信在令府却大开通行证,径直送到令清漪的闺房。
心情好时令清漪便让流觞读一读,心情不好,便看也不看地收起来,流觞见令清漪不为所动,便劝道:“小姐就算不喜欢严公子,也回一封信让他知道吧,否则天天这么送过来,看着也心烦不是。”
令清漪梳着耳鬓一缕头发,说道:“严公子的书信既然能在府里畅通无阻,说明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对他是满意的,这会儿我说什么还管用么?”
流觞看了看令清漪说道:“小姐是不喜欢严公子吧,我倒觉得严公子家世人品都算上乘,比起某个无礼的公子来好太多,谁要是嫁给他谁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令清漪听着,忽然想起那日在芦苇荡偶遇的男子,觉得倒是有趣,想想还被他扣留的珍珠耳坠,却又气恼难消。
那毕竟是母亲留下的饰品,就这么被那个无赖白白拐了去,终究还是可惜的。
令清漪正想着,小厮突然跑到门廊招呼流觞,流觞来去之后递给令清漪一块手帕,令清漪接过来看了看,是块镶银丝的兰花香手帕,绣工精致细腻,只看着就知其来历不凡。
手帕有点微鼓,看起来像是包了东西,令清漪问道:“哪里来的?”
流觞说:“赵小子说是在石狮子那给老爷栓马的时候,另一个小厮悄悄递给他的,还专程说要亲手交给六小姐。”
令清漪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掀开了手帕,却见正中间放着一枚珍珠耳环,令清漪一愣,这正是前几日在芦苇荡落下的。
再看手帕,却无一字。
流觞惊道:“难道是那个公子送来的。”
令清漪盯着耳环看了一会儿,确定正是自己遗落的那一枚,便说道:“流觞,拿些碎银子来赏给那小厮。”
流觞比应着打发了,走到令清漪身边道:“怎么还会有这等不要脸的人,抢了人家东西,道歉都没有又随随便便送回来。”
话刚说完,忽像想到什么似地一下子捂住了嘴:“他怎么知道小姐姓名和住处?我们回府难不成被跟踪了?”
令清漪倒不着急,拿着手帕反复看了许久,这才对流觞说道:“把耳坠擦干净收好。”
流觞噢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问:“小姐要不要扔掉这块手帕?”
令清漪淡淡一笑:“扔什么,我看这花样不似寻常见过,构图也值得考究,容我再看看。”
这一方素帕,虽说用绣了镶银胭红梅花,且绣工精巧,但整块帕子却显得空落落。令清漪想了想,顾自拿来阵线,构思片刻,便就着帕子底色绣了起来。
七夕之后渐渐入秋,不少人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秋衣,锦绣园接连接到大量订单,不少贵族小姐甚至已经提前预定了冬季狐裘小袄,然而令遂俞连日来眉头紧锁,早出晚归,虽未发一言,却已经让令苏氏和温宜兰暗暗忧心了。
傍晚饭时,令苏氏藉由请了戏班子来家里热闹让管家把令遂俞从锦绣园叫了回来,畅谈之后令遂俞方说出近日来困惑在心里的事。
原来最近织造局命令各大织造商贾设计赶制帝姬嫁衣以朝贺天子十七女远嫁西域,若公主挑中嫁衣,那将得到皇室嘉奖。
而京城最大的两家制造商,锦绣园和唯绸祥自然在名单之列。
与令清毓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令清晔瞧了瞧令遂俞随身带在身上的纸,说道:“若是替公主完成嫁衣,自然是能为锦绣园增添光彩的,爹爹在烦忧什么?”
话刚落,温宜兰已不动声色地踩了令清晔一脚,令清晔吃痛,虽立刻住了嘴,却忍不住朝温宜兰递过愤愤的眼神。令清晔虽与令清毓同为嫡出,容貌和才情却是远不及令清毓,自然得不到温宜兰同等宠爱,更有传闻,温宜兰怀着令清晔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怀的是男胎,喜不自胜之时说漏嘴,竟成了全家的喜事,待生产却最终得到女婴,温宜兰又羞又气,以身体不适为由一连躺了两月有余,其间只给令清晔哺乳三四次而已。
好在令清晔乖巧率直,老太太令苏氏对她多有疼惜照顾,温宜兰也渐渐改**度。
令遂俞叹气道:“只怕无人能做出让公主称心如意的嫁衣,公主是奉皇上之命远嫁,公主之意即是皇上圣旨,若让公主不高兴,那便是触怒龙颜,按律当诛。”
令遂俞这诛字一出来,全家立刻安静了下来。令遂俞向来沉稳妥帖,若不是到紧要关头,是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温宜兰剥着葡萄,一边伺候令苏氏一边朝令清毓递了一个眼神,令清毓很快端了一杯茶递到令遂俞身边细声道:“爹爹莫要烦忧,选秀不过在十日之后,若我能当选,必有机会见到公主和皇上,到时定当竭力劝说公主对锦绣园格外开恩。”
令遂俞和蔼笑着,却不置可否,往令清漪的位置看了看,令清漪坐得远,与令苏氏为中心的宴席隔了四五行还要远,令清漪发现令遂俞在看她,迎上令遂俞的目光道:“女儿相信爹爹定能为公主完成心愿。”
令遂俞捋了捋胡子,问令清漪道:“六丫头可有什么好主意?”
话音未落,温宜兰就接过话头道:“老爷这可选对了,清漪这丫头的绣工向来是这几个丫头中最好的,要完成公主的嫁衣,她自然能出上力的。”
萧眉附和:“清漪最孝顺懂事,为老爷分忧她一定不会拒绝。”
令遂俞淡淡道:“锦绣园有绣工百人,匠师千人,莫不得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令清漪微微一笑,倒也不恼,只从容起身,缓缓走到令遂俞跟前行礼道:“女儿自当为爹爹分忧,有需要女儿出力之处,但凭爹爹吩咐。”
令遂俞哈哈大笑,捋了髯道:“好,六丫头有志气!”
宴席结束后令遂俞先告辞返回锦绣园,顾樱陪着他送到令府门口,顺便带了一些夜宵,顾樱一一吩咐随身小厮妥善保管。
温宜兰冷眼在旁看着,萧眉斜眼瞧了顾樱的背影,说道:“姐姐,你可是老爷三媒六聘的大房太太,照理这嘘寒问暖的事也是应该由你来做的,三妹如此殷勤,未免越俎代庖了些。”
温宜兰淡淡道:“三妹可是老爷心尖儿的人儿,连我都要让她三分,你又何必挑她的刺。”
萧眉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早前还是个唱曲儿的,不过比六丫头生母运气好些罢了。”
温宜兰静静地说:“如今我们要防的可不是老三,老爷现在摊上这件事,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得多。”
萧眉笑了笑说道:“姐姐,我就知道你惦记这事,我不是帮你推给六丫头了么?”
温宜兰不言,看了令清毓一眼,令清毓扯了扯温宜兰的袖子,问道:“娘,你说这事会不会影响我入宫?”
温宜兰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令清毓急了:“娘,我准备了这么久,每天唱歌跳舞写字下棋,可不就是为了进宫,要真是为了那件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衣服惹祸上身,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