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公主问,令清毓是否是她族姐。
若是平日,令清漪定会就这样顺畅地答是了,可今日,一面是温宜兰的嘱托,一面是永昌公主的盛意,令清漪觉得应该权衡其中利弊。
略略想了想,令清漪答道:“令清毓小姐为选秀耗费诸多心血,对令家来说,亦是无尚荣耀。”
永昌公主微微一笑:“固然是为家族争脸面,只是今次入选皇宫的秀女只有一位,而且并不能成为**小主。这些,令清毓可知道么?”
令清漪说:“此乃公主绝密,清漪未曾泄露给任何人。”
永昌公主叹道:“都说女子不可靠。你却也是不同的。”
令清漪正欲说话,抬眼却见公主侍婢匆匆进来,附身在公主耳边说了几句,公主皱了皱眉,却仍和颜悦色道:“让他进来便是,我亦光明磊落,并未有何龉龌。”
令清漪见公主有客来访,欲起身告退。
永昌公主却摆了摆手:“无妨,你亦可见。”
说话间,一男子从门廊外走了来,人未至,早有小公公扬着拂尘开道。
“今晨母后邀你去赏花,听说你不适,我便来看看。”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清漪忽地一惊。
这声音,好生熟。
莫不是……
抬眼,面前来人竟是前几日才相见过的堰侍读。
他身为外男,怎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主的寝宫?
令清漪压住内心疑惑,只垂首立在一旁,听公主道:“只略略有些头疼,少吹风便好了,正巧绣女送嫁衣过来。皇兄是否要欣赏?”
皇兄?
还未消解疑虑,堰侍读便笑道:“这些衣饰自是你喜欢就可以了,何需我来班门弄斧,只是十七妹你因此闭门不出,用膳也少了很多,莫不是为大婚忧心忡忡?”
说着,堰侍读朝令清漪身边瞥了一眼,目光却没有丝毫停滞,仿佛从未见过面一般。
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冷冽,从容傲然。
令清漪自信不会认错人,不过她却清楚听到公主唤堰侍读为皇兄。
好高明的骗术。
令清漪暗暗埋怨自己愚钝,早在公主到无心院祈福之时便应该看得出,他并非什么堰侍读。
哪有侍读胆敢在皇妃和公主拜佛之时公然闯入的?
而能够在皇宫自由出入的男子,除了当今皇上本人,便只有诸位皇子了。
永昌公主笑道:“皇兄说笑了。不瞒皇兄,我已决定今次不嫁西域。”
令清漪忍不住出声提醒:“公主……”
永昌公主招招手让令清漪走到跟前,道:“这是我的三哥赫寒堰,虽与我非一母所出,却是宫里说得上话的,你也不必拘束。”
永昌公主这番话,摆明了没有把令清漪当外人,令清漪自是心知肚明,却记起赫寒堰曾提醒她,不可介入宫内派系斗争。
如今让赫寒堰看到她在这里,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向赫寒堰表明,他对她所说的要避开派系牵连,根本就被当成耳旁风了?!
不过,既然赫寒堰做出不认识她的姿态,那么她跟着装傻就好了。
何必在这个时候清醒呢?
何况,她已经决定要积攒人脉和势力和温宜兰抗衡自保。
只有手里掌握了温宜兰想要的东西,才能让温宜兰有所忌惮,她在令家也才有地位可言。
永昌公主是个良好开端。
虽然眼下并不知道在公主这条线上还能走多远,但是至少是她唯一能握得住的。
岂可轻易言弃?
“遵公主旨意。”
令清漪颔首,随即起身到赫寒堰跟前下拜道:“民女令清漪参见三皇子。”
语气刻意在民女和三皇子上加重。
赫寒堰脸色一僵,自知理亏,也知令清漪在暗讽她,仍厚着脸皮笑了笑:“平身。”
顿了顿又道:“听说令小姐技艺了得,一件火云流纹衫能做得栩栩儒生,连我这平素最爱挑剔的十七妹也开口说好。”
令清漪笑道:“三皇子说笑了。不过是公主看惯了宫里的繁花锦簇,对清漪的拙作格外厚爱罢了。”
“三哥莫要见笑,”永昌公主开口道,“这宫中许多匠人师傅,竟也没有一位有令小姐这般心灵手巧的,我倒想把她留在身边,一年四季的衣物首饰也有个着落。”
赫寒堰道:“宫中有匠人一千零七十人,没有一个合你心意么?”
永昌公主笑道:“有一人倒对我口味,只是三哥不肯割爱罢了。”
“是么?我怎不认识这位能人?”
永昌公主故作神秘,又卖了好几个关子才道:“可不就是你新纳的侧室琴夫人么?每每见她衣式华美独特,便听闻所有针线皆出自琴夫人之手,就连三哥你的香囊荷袋,也是琴夫人一手包办呢。”
赫寒堰淡然一笑,对永昌公主的打趣不以为意。
令清漪默然,短短片刻,她便知晓了这赫寒堰并非侍读,而是皇子,而他家中,亦有贤惠妻室。
窗外腊梅飘香,令清漪细细嗅着,便觉满室清爽怡人。
眼下,三皇子赫寒堰的所有种种,她是无心关注的。
赫寒堰稍作片刻之后便告辞,永昌公主在令清漪临行前道:“你的族姐更甚柳家小姐一筹,但年纪稍小了些,柳家小姐年长几岁,倒也成熟稳重。”
令清漪微微一笑:“公主自有定论,何需清漪多言?”
永昌公主淡淡一笑:“我仍想知晓你的想法。”
令清漪道:“或许柳家小姐更为合适。”
永昌公主想了想,道:“好吧,容我再考虑,你先退下吧。衣服的尺寸确定后,我会再召你进宫。”
令清漪在监事公公引路下出了公主寝宫,走过一株大腊梅树的时候,树影外突然走出一人,监事公公吓了一跳,看清后才抚胸道:“哎哟,三爷,你怎么在这?吓煞老奴了。”
赫寒堰挥手道:“退下吧。”
待监事公公退下后,赫寒堰这才对令清漪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宫了。”
令清漪沉住气,本想不理他。
只是她可以不理堰侍读,却不能不理三皇子。
所以,眼前这个男子,就算脸皮厚,谎话连篇,爱玩消失,她也不能对他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