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乔曦都不亲近骆启凡，当然，是作为男朋友的那个骆启凡。工作上，她却表现得毕恭毕敬，反倒有种刻意疏远的味道。骆启凡也很识趣，就站在那个不近不远的位置，让她明明可以看得到，却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自从那天在车上说出了那样一番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话，乔曦的思维就一直沿着那条线索生发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骆启凡为什么要隐瞒她呢？她在他眼中算什么？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吗？担心她是因为他的金钱地位才跟他交往的？难怪人人都觉得她跟骆启凡在一起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原来背后竟然有这么一层深意。
桌上的手机震动把乔曦从乱七八糟的迷雾中拉出来，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却又让她疑惑地皱起了眉，而当听筒里传来浑厚的男中音时，她就更为讶异和困惑了：电话那头的人是骆震霆。
黑色的奥迪大气稳重，骆震霆坐在后座看着她匆忙又谨慎的姿态步步走近，金丝边的眼镜下泛着微微的笑意。
“骆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乔曦的语气很是尊敬，跟与骆启凡交谈时口口声声说骆震霆的态度并不相同。
“乔小姐有时间吗，跟我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骆震霆微笑地望着她，并不是雇主对员工的微笑，也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微笑，而是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笑容，带着几分慈祥的味道，让乔曦不知进退，只好尴尬地答道，“我们楼上就有咖啡厅。”
“并不完全是公事，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骆震霆的语气很平和，并没有强迫性，反倒是那种大大方方从从容容的姿态让乔曦无法拒绝。
他们两叔侄，果然是一家人！
车子并没有开很远，就在中央大道上最负盛名的左岸咖啡厅，高端大气上档次。乔曦却看着Menu上的名称发愁，她平时去第十星球叶霖都会上她的专属咖啡灵感，可她哪里知道灵感之外咖啡竟然还有这么多种类。
骆震霆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白净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菜单边缘，轻轻咬唇又皱着眉头的纠结模样，确实很难跟骆启凡挂上钩。
“一杯蓝山，一杯欧蕾。”他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乔曦蓦然抬头，只见骆震霆从容地说，“多奶的法式咖啡，你应该会喜欢。”
会喜欢吗？乔曦不知道。她只知道骆震霆跟骆启凡长得虽然不同，但身上那种怡然自得的气质却是出奇的一致，而且还有些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以为是。是不是所有成功的男人身上都有这种调调？
“听说你对我有些意见？”
“啊？”乔曦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谣言。
骆震霆金丝边的眼镜下闪过智慧的光，“不然怎么会因为启凡有个我这样的叔叔而对他不满意呢？”
乔曦恍然，反而有些下不来台，“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说不清楚。若是说骆启凡骗她，却又没有。
“因为他隐瞒了你？”
乔曦心里一惊，很快又低下头去。
骆震霆仔细观察着她纠结的样子，确实有些好笑。按照正常的逻辑，只有姜妃丽那种品貌才算跟骆启凡相配，而乔曦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感情的事真的很奇怪，骆启凡挑了二十多年，却偏偏挑中了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却有棱有角还长了些刺有些扎人的女孩子。
骆震霆啜了一口蓝山，悠然道，“乔曦，你虽然表面不太热情，但是感情却很强烈。相反，启凡看上去上很随性，其实心思很缜密，也喜欢把事情考虑得长远又周全。有关你的事情他也有跟我提过，就在这次比稿之前。之所以没有先介绍，就是担心你因为这层关系会怀疑宇宙选标的公正性。据说你很看重跟我的合作？他想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且特别交代，让我千万不要因为这层关系优待你或者苛刻你，还说不管这次旋风有没有中标，都会找个机会正式介绍我们认识。”
是这样吗？不会是骆启凡搬来的救兵吧？乔曦腹诽。
骆震霆勾了勾唇角，“我像是那种为了要给侄子说情而随便撒谎的人吗？”
乔曦又是一惊，然后摇了摇头。骆震霆并不像厉崇昉那么乖张独断，而是慈祥得很有正义。
“可是，你们真的不会因为亲戚关系而有所偏帮吗？上次花园新城的项目就……”乔曦想到自己第一个成功的案子原来是不过是顺势借东风，心里很是过不去。
骆震霆却不以为意。“花园新城的项目是宇宙集团南移的第一个项目，时间紧急而且影响重大。当时我们对星城的广告圈还不了解，也没有时间慢慢比对，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找知己知彼的合作者。别说有姜家和启凡这样关系匪浅的私交，就以旋风在国内广告圈的实力和名气，这样的选择也很合理。”他顿了顿，“乔曦，你与其纠结宇宙集团为什么选择了旋风，还不如好好想想在旋风那么多方案中我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你？”
乔曦不解。
骆震霆自觉一笑，“虽然启凡再三叮嘱我不要因为你们的关系而对你有所不同，但我却情不自禁地想要偏爱你。”
“啊？”乔曦愕然。
“哈哈……”骆震霆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反倒爽朗地笑起来，“别担心，我对你的偏爱源自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并没什么非分之想。”
“哦。”乔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凭什么跟骆震霆这样名耀九州的大企业家惺惺相惜呢？
“不过你这次的表现却有些对不起我这份知音情怀了。”骆震霆又喝了一口咖啡，看似不经意地说。
乔曦有些难堪地低了低头。骆启凡也为此严厉批评了她，当时乔曦还觉得很不以为然，如今却因为骆震霆的一句英雄惜英雄而深感愧疚。她不在乎女为悦己者容，却偏偏能做得到士为知己者死，真是有些奇怪的女孩子呢。
骆震霆指了指她面前有些冷却的咖啡，平静道来，“乔曦，你还不太了解启凡，其实他是一个比我更讲究公正和原则的人。虽然我现在是个商人，但在有些事情上我可以为了个人偏好而做出利益上的让步。而启凡虽然是搞艺术的，却更看重实际效果。所以你去看他的作品，一直都在力求实用和美感之间的平衡，当二者不能兼顾时就会产生一种针锋相对的矛盾，而他往往不是在两者之间做选择，而是直接放弃掉那个作品。”
这让乔曦想起了吉瑞对垒后骆启凡提出的“可持续发展”捆绑式战略和“牛奶战士”诞生前骆启凡扔得满地都是的废案。他既不挑剔也不苛刻，但是对完美却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和见解。这一点她已经有所领悟。
“当然，以我和启凡的关系，常人或多或少都会像你一样有所怀疑。不过启凡看上去是对谁都很善意，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最没有私心。你知道寰球的厉崇昉吗？”
乔曦点了点头。
“启凡回国后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寰球的别墅项目。当时宇宙和寰球是别墅项目开发商里势均力敌的两大巨头，那会儿也是地产界确立行业地位的关键时期。旋风因为先接了寰球的项目，所以不可能同时再做宇宙的项目。而厉崇昉当时也是因为知道启凡跟我的关系而分外挑剔且咄咄逼人，但是启凡并没有退缩，反而是以一个杰出的创意帮助寰球确立了那个项目的绝对优势。本来就是时势造英雄的时代，那年也是一个分水岭，虽然现在宇宙和寰球在地产界不分伯仲，但是在住宅地产领域特别是豪宅项目，寰球始终略胜一筹。”
乔曦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骆启凡帮外人对付自己人，而且影响这么深远，难道他们叔侄之间不会心生嫌隙么？
骆震霆心领神会地说道，“我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而且启凡的做法虽不合情却很合理。关键是我们叔侄的感情非常深厚，并不是一个项目甚至不是一份事业就能干扰得了的。这个说来话就长了，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欢迎你到我家来做客，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乔曦的心微微收紧，她忽然想到了姓姜的一家人对罗淇的态度。宇宙集团比旋风国际强了不止百倍吧，连罗淇那样八面玲珑的女子都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何况是自己这种一无是处的柴火丫头？她有些怯怯地问，“您不反对我和启凡交往吗？”
“不反对啊，为什么要反对？”
“你们豪门选媳妇不是很严苛的吗？不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吗？”说完乔曦又有些臊，她和骆启凡现在也就是谈谈恋爱吧，自己就说到婚姻嫁娶是不是太心急了。
骆震霆倒很是坦然，“豪门怎么了？我也是出身寒门，白手起家打天下的。想当初我在P大念中文系的时候，也是穷秀才一个。家里的学费是没少给，给报社杂志社写写稿子也能够担得起我小康水平的生活费，但是为了养活乐队，我也摆过地摊开过二手书店做过街头艺人还拉过风险投资。说来也是那时候迫于情势所逼反倒练出了商人本色，哈哈，这个等下次一起说给你听。”
显然，骆震霆是那种毫不掩饰自我欣赏的坦荡类型。乔曦倒是对他更加崇拜更加痴迷，心思一转，好奇心又上来了，“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骆震霆略微颔首，算是应允。
“为什么神奇宇宙在星城建的大楼才30层，地下停车场却要建三层呢？就算全写字楼的人每个人都有车，也停不满整个三层啊。”
金丝边的眼镜下飞速掠过一道光，所以说到底是同路人，关注点出奇地合拍。在黄金大道上，30层的写字楼着实算不得有多出众，所以人人都以为玻璃结构的流线外形是神奇宇宙的卖点，其实真正的宝藏是在看不见的地下三层。
骆震霆毫不掩饰他的赞赏，“其实这地下三层并不完全是用来做停车场的，我是打算只用第三层做停车场，而第二层我想跟娱乐集团合作共建几个项目，像是KTV、电玩城之类，至于第一层嘛，会做些餐饮和零售业。黄金大道在未来的三十年肯定还是星城的中央商业区，东段现在仍处在发展初期，所以大街小巷里还有些小规模的门面做些餐饮零售，等三五年之后，这些小店铺肯定会被大规模的写字楼群替代，到时候有那么多高消费能力的白领恐怕连吃饭购物的地方都找不到。何况是你设想的每个人有一辆车，只怕我的底下一层停车场还远远不够。”
乔曦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商人的深谋远虑啊，她的灵感之门仿佛也像掘地三尺一样被探索得更深。在她放光的眼睛里，骆震霆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方案，头脑中的蓝图也骤然清晰起来。
